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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岁工厂保安,花20年拍下150万张“东莞女工”,在国外爆火:中国制造,不可思议!

他们说,他是“疯子”。
20多年,150万张照片
开荒般,记录下广东打工实况。

▲2014年12月31日,纸品厂举办运动会时全体员工集合

“2.7亿农民工”、
“流水线工人”、
“高度密集的厂房”,
这些,离我们相去甚远,
却生动地发生在21世纪初的广东。
该怎么形容那里的生活?
大概是,
魔幻,又鲜活。

▲2011年1月5日,电子厂的女工在更衣室休息

占有兵,90年代第一批打工人之一。
退伍后,17年工厂“螺丝钉”生涯。
他说:
“全世界都知道中国制造,
那中国制造背后的那群人呢?”
于是,近乎疯狂的记录。
随着作品走红,远赴国外办展,
一时之间,众人哗然。
那个拥挤的,奔波的,盎然的时代,还好,有人记得。

▲占有兵


“中国农民工”的一手资料

2012年,占有兵结束长达17年的“打工”生涯,正式成为一名摄影记者。

他拍下的150万张照片,记录了流水线两侧的年轻工人们,被自动化器械逐渐替代的过程。

作品在平遥国际摄影大展上获得“新闻报道类优秀摄影师奖”,并应邀在纽约举办个展《中国制造》。

▲2012年6月18日,手袋厂的女工郑婷,19岁的她已经做了三年车工

▲2011年1月1日,工厂女工在广场大声朗读英语

▲2010年,东莞打工人的“杀马特”发型

长安镇工厂的打工者们,都是他的拍摄对象。

“拍这些照片的目的,不是单纯的传播,我要做的,是记录一个群体的一段历史。”

80年代至今,一代代打工者,前赴后继,

中国社科院关于劳动力的报道称:2019年,到工业区打工的农民工总数,高达约2.7亿

不算长的一段历史,却浓缩着一个时代的巨变。

▲2012年3月9日,鞋厂的员工做早操,2018年这个厂已经关闭

#超载的打工之路
上世纪90年代,大片农田被推平,一个个工厂被建起。

广东工业园区的面积越来越大,来往的工人也越来越多。

在老板们眼中,东莞是个进料的好地方。

下单后,一天就可以集齐所有需要的零配件。

▲2008年的工业区,现在已经推平重建新的商业中心

高效之下,是密集劳动力的输出。

2008年以前,被称为中国制造业的劳动密集型时代

员工超3000人,甚至上万的大型工厂,在东莞随处可见。

大量劳动力从乡村向城市转移,招工一度出现“粥少僧多”的局面。

“满大街都是找工作的人,工厂贴纸说'招5个人’,哗的一声涌来上百来个人,工厂大门都给你挤垮。”

▲2014年12月31日,广东省东莞市,印刷厂的员工

工作岗位毕竟有限,且工厂对年龄要求相当严格。

几乎只招25岁以下的年轻人,因为精力好,

尤其偏爱女工,因为好管理,不生事。

▲2011年8月8日,广东省东莞市,等候面试的打工者

占有兵算是第一代打工人,

一间宿舍,5个上下铺,一共10张床,每张床2个人。

没有热水洗澡,水压常常上不去,

有的是严格的制度,限制外人进入,定点开灯、关灯。

▲2012年7月4日,电子厂夜景

进入工业园区,一切都是密密麻麻的,抢着往你眼前凑。

寄存柜是密集的,饭碗柜是密集的,宿舍楼也是密集的……

而在这么多密集的物质之下,人的感受,是最容易被忽视的

▲2016年8月12日,广东省东莞市长安镇。电子厂行政仓库的钥匙柜

▲2013年9月5日,电子厂车间外的手机柜

▲2012年5月16日,广东东莞,电子厂食堂的碗柜

▲2012年5月9日,广东省东莞市长安镇。电子厂的集体宿舍,打工者晾晒的衣服

#被流水线的工人
每天早上七点,生产线开始运转。

接下来的十几个小时里,工人们将进入精神高度集中的工作状态。

生产线不停,两侧的工人就不得离座。

遇到上厕所等情况,需要举手拿到一个“允许”的离位卡。

▲2015年8月12日,玩具厂生产线上的女工

但举手频率过高,会被劝离生产线,

因此,工人们宁可每天少喝点水,也不轻易举手离座。

渐渐地,结石成了工人中常见的职业病。

▲2011年11月25日,广东省东莞市。电子线厂的车间管理者

上班时间,聊天是不被允许的。

不然,第二天,名字就会被醒目地张贴在车间公告栏上:

“某某上班时讲话,记过一次。”

天天在一处的同事们,互相看着面熟,实则陌生。

▲2014年8月9日,广东省东莞市长安镇。玩具厂的车间

无尘车间里,女工们带着厚厚的双层口罩,只留出一双眼睛,

一待,就是十个小时。

而普通人这样穿戴,进去仅两小时,就会感觉呼吸困难。

“工业对人进行了捆绑,每一道工序高度细分,

打工的人在最短的时间内可以做最多的事情,犯最少的差错,一切都是为了提高效率。”

▲2014年12月5日,电子厂的女工进无尘室前照镜子


画面中的工人,正在缝纫机前操作。

麻木的表情,显露出他对这个动作早已烂熟于心,甚至心生厌烦。

他不关心上一道和下一道工序,只对自己做的环节熟练异常。

尽管他在一个大工厂里生产了很多年皮包,十年后,依然不能自己单独做出一个包。

▲2011年11月25日,广东省东莞市,手袋厂的男工在生产线上劳动

园区里最大的乐子,大概就是谈恋爱。

但最麻烦的,也是谈恋爱。

有限的时间,有限的地点,或是草地,或是长椅,或是大树背后。

“当一个人最私密的生活,都只能在一个公共空间里呈现时,就说明了生存的处境,有多艰难。”

▲2010年5月3日,在公园里拍拖的打工情侣

▲2013年7月10日,情侣在工业区外的街头拥抱

▲2012年2月11日,农民工情侣在超市外面吃炒板栗时拥吻

▲2006年8月13日,下班后在工厂外谈恋爱的打工者

#制度之外寻找喘息
2010年,占有兵开始拍摄一些工厂举办的“打工妹模特大赛”。

女工们穿着礼服、常服、泳装走秀,甚至还有才艺展示。

随着招工变难,工厂就通过这种活动吸引人。

这似乎和人们对打工妹的传统印象,大相径庭。

▲2010年11月7日,电子厂有员工近2万人,每年举行多种娱乐活动

照片发布在网上后,一时之间,争议不断。

“这是为厂长选小三。”

各种不堪的负面言论,让占有兵大为震惊。

似乎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打工者被贴上了“老实、本分、土”的标签。

▲2010年11月7日,电子厂有员工近2万人,每年举行多种娱乐活动

在工人眼中,这样的活动只是工业区生活的一部分。

他们同样需要通过KTV,跳舞,染发,纹身来追赶时髦,排解压力。

▲2010年6月25日,广东省东莞市。打工者晚上加班结束后吃西瓜,每片1元

“大家在网上看到的打工人的故事,很多都是像'富士康工人跳楼’这样的极端事件,

我拍这些照片,就是希望大家看到鲜活的打工人形象,而不是一个个坐在流水线上的机器。”

▲2012年9月5日,一对农民工夫妇在公园长椅上打闹

▲2009年7月1日, 一对农民工夫妇从市场买完菜后,步行回出租屋

▲2009年11月12日,广东省东莞市长安镇。打工者在工友租住的出租屋聚餐

#回不去的老家
重压之下,许多人的想法就是:

结婚,回老家,从此不再打工。

可这个想法,是很难实现的。

不少人辞职回老家,不到几个月,就想着回到城市来。


打工虽然苦,但生活终归便利。

园区里有一套独特的运作体系,吃的用的,工厂专门有提供,还有固定的薪水收入。

回到农村,只能守着一亩三分地。

说点好笑的,就是想喝个可乐,村里的小卖部还没得卖。

▲2016年6月1日,广东东莞,打工者在电话亭给家人打电话,话费每分钟一角钱

占有兵曾无数次问自己:

“打工,何处是家?”

宿舍不是家,出租屋不是家,以前的老家呢?

对于每年回去一次,甚至几年回去一次的打工者来说,“家”早已没了方向。

▲2011年7月6日,电子厂的女工在楼梯转角处发呆

在外20多年,如今的占有兵已经彻底进了城。

而他在外打工的兄弟姐妹们,依然进不了城,也回不去村。

每到春节的时候,他便来到车站,观察这些候鸟般的打工者们。

扛着编织袋,拖着拉杆箱,神色疲惫。

▲2013年2月2日,春节前的长途汽车站,准备返乡的农民工在人群中艰难地穿行

▲2011年10月30日,广东省东莞市。打工者乘长途客车从深圳返回湖北,车已超载
来自新疆阿合奇县的柯尔克孜族打工者们,是政府组织的集体劳务输出。

边境线上的牧民们,进城到电子厂劳作。

从阿合奇县,到东莞,乘车四天五夜,

做满18个月后,他们才能返回老家。

▲2012年1月1日,来自新疆的农民工难得给家人打电话

随着60后,70后打工者的老去,80后、90后投入生产线。

这20多年间,东莞发生着巨变,

98年亚洲金融危机,03年非典,08年金融危机,20年新冠肺炎……

无数打工者被时代的洪流冲走,最终向着各个地方奔去。

▲2019年6月21日,广东省东莞市长安镇。鞋厂关停后,打工者丢弃的证件



从工厂保安,到摄影记者

时间回到上世纪90年代,占有兵既是“打工潮”的记录者,更是亲历者。

正在当兵的占有兵,早已听闻,老家襄阳到处是招工广告,

描述中的打工生活,下班后,买一罐健力宝,边喝边回宿舍,是如此惬意。

于是,人人心驰神往。

1995年,22岁的占有兵,乘上了去广东打工的大巴。


3天,6次转车,抵达东莞塘厦。

在那找到的第一份工作,是酒店保安。

近百名求职者,在酒店后院的停车场比俯卧撑。

占有兵一口气做完102个,拿下工作,每月450元。


2000年,占有兵辗转到长安镇,

在一家大型电子厂里做行政主管,负责全厂的安全保卫工作。

初见成排工厂的印象,是高高的围墙,布满的铁丝网,

两扇大铁门上,贴着惹眼的红色警示牌:

“上班时间,谢绝访探。”

▲2009年12月31日,电子厂交接班时,上下班进出的人混在一起

铁门一关,仿佛与世隔绝,

占有兵对工业区的生活,如是形容道:

“工业区最大的特点,上班的时间外面空空如也,用餐期间和晚上加班结束后人声鼎沸,广东话、湖南话……

三块钱的炒粉,一元钱的包子,都能让身体得到补偿。”

▲2014年6月6日,广东省东莞市。玩具厂的员工下班时走出工厂

很快,占有兵升职了。

身居主管一职,管理着几百号人,但他的心内却始终充满不安。

他去学跳舞,学打篮球,不断丰富日常生活。

又通过自学考研,念MBA课程。

“技多不压身”的朴素观念,推动着他不断寻找自己在这个社会的生存模式。

根据多年安保管理经验,他自写数万字的《工厂中的保安实物管理手册》,至今仍被许多当地的工厂使用。

▲2000年,担任保安部主管的占有兵(前排右一)与电子厂的同事合影

直到2009年,他专心投入摄影。

敏感地捕捉着长安镇打工者的每一个动作、眼神、表情,不动声色地寻找合适的角度。

“我用的方法很笨,就在那里一直站着,直到他不在意我了,就能拍到自然的状态。”

▲2008年12月25日,广东东莞,打工者在工厂的围墙外午睡

回想刚开始拍摄时,摩擦不少。

2006年的一天,他爬到铁架上拍卖福利彩票,被公安扣留,7岁的儿子吓得大哭。

那是冲突最激烈的一次,但他告诉自己:

“拍照时被人骂了,就当作是对自己的鼓励,

毕竟在家睡觉,打游戏,一定不会被陌生人骂。”

▲2012年2月13日,广东省东莞市。打工者边吃晚饭边在工厂外的杂货店看电视。晚饭后继续加班

▲2010年5月26日,电子厂女工宿舍的公共电视房

拍的多了,练就了“盲拍”的本事,

能精确计算出,理想的成像需要与拍摄对象保持多少距离。

一天至少走三四个小时,这样总能拍到理想的画面。

“只要按下去,就没有拍不到的。”

▲2014年12月31日,纸品厂的打工者

占有兵买的第一部相机,是一台二手尼康。

他每天都带着它出门,用坏了至少6个摄影包。

他把摄影作为一种精神寄托,这也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

▲2009年9月5日,电子厂的女工在拍证件照

靠着摄影,他以艺术家的名义,迁户口到长安镇。

在长安镇政府办公,做一名摄影记者。

经历了人生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出国,第一次办展,第一次拿奖。

离开生产线,过上了更好的生活。

▲占有兵在国外办展

但他对记录,依然疯狂。

没有一天落下,从不删掉一张照片。

一辆自行车,一台尼康D850,是他每天扫街的行当。

▲图源@东莞日报

为了存放照片,他租了个15平米左右的仓库。

抽屉里,几十张硬盘,看着有些年头。

密密麻麻成箱的照片,档案,信件,都是“时代的痕迹”。

很多材料,甚至是他从市场里一斤几块钱淘来的。

图源@东莞日报

“森林中有老虎狮子,容易被看见;

也有很多蚂蚁,容易被忽视,但他们都是存在的。”

发生在身边的人、物、事,就是占有兵理解的“森林中的蚂蚁”,

他要记录的,便是大量的,密集的,被忽视的“蚂蚁”。

▲2010年9月25日,电子厂的女工刚参加完消防演习

他要做一个纪念碑式的影像,或者叫“中国制造纪念碑”。

将收集到的废弃工厂的工人档案,截取头像,按家乡、年龄整理归纳。

通过不同人在不同生存状态下的头像,展示中国制造的强大。

“密密麻麻的人头,也意味着每一个人在这场制造中的微不足道。”

▲2008年6月13日,打工者冒雨上班

2013年至今,因为没有钱正式出版,占有兵已经动手做了100多本“打工主题”的手工书册,

洗印照片,贴在纸上做成手工书。

其中不少书,被一些专家、博物馆收藏。

图源@东莞日报

2014年,他撰写的十万字书籍-《我是农民工——东莞打工生活实录》,被清华大学出版社出版;

2016年,美国某大学邀请他举办名为“中国制造”的主题展览,

……

占有兵想实现的,还有很多。

他还想造一个“打工博物馆”,将所有记录收进去。


“我没有任何优越感,觉得自己还在打工。

我的老婆,哥哥,家人,都在厂里上班。

我穿的鞋子是49块两双,牛仔裤是拼多多上几块钱团购。”

工人的身份,于他而言,从未放下。

不停地收集、记录,

有朝一日,它们也许就是“时代的文献”。

图源@社会纪实摄影专案
参考资料:
一条:《他拍下流水线上的年轻女性,看着她们慢慢被时代淘汰》
南方周末:《“打工人”摄影师占有兵与流水线背后的人》
南方人物周刊:《占有兵和他镜头里的打工人》
东莞日报:《东莞有个摄影“疯子”,20年拍了100多万张“打工人”照片,计划开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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