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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赣雩文艺】《 别逼老师放弃你的孩子》总第94期 ①2019年第21期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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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赣雩文艺】《 别逼老师放弃你的孩子》总第94期 ①2019年第21期①

别逼老师放弃你的孩子

作者: 陈金元(于都五中 )

2002年,春天禁不住桃李若隐若现的迷人笑靥,突破冰雪的严密封锁,喜返人间。春风缕缕,轻柔似母亲的手抚平沧桑;春雨沥沥,温和如母亲的呢喃唤醒大地,看:

               日映山滴翠,风贴水展眉。

               燕莺争暖树,桃李竞芳菲。

    白水环绕,绿树掩映处,禾溪初中豁然在目,这里远离闹市,秀丽幽静,宛若仙境,优雅怡人,最是读书好去处。

    学校东面,一出校门,便是进出大禾溪的乡村公路,公路外侧是一条小河,河水清浅,潺潺欢腾,蜿蜒山外,它所经之处留下一路风景。

    南面,绵延山岭,树木吐翠,花香四溢。时有鸟儿于丛林深处突然蹿起,几个起落,几声脆鸣,便立在了教学楼楼顶,梳梳羽毛,扇扇翅膀,亮亮嗓子,那样子,那神情,好不惬意。

  元宵后的第一天,天气晴好。又长大一岁的孩子们穿戴一新,在家长的带领下,春风满面,连蹦带跳,四方汇聚,沉寂二十多天的校园又开始热闹起来了。

    一大早,教师宿舍,班主任房间里(那时学校条件有限,教师宿舍既是住宿之处,也是办公点)就已经挤满了带小孩来报名缴费的家长。

    205室,12平米的狭小空间里,再也插不进一只脚。坐在办公桌前的陈老师,被家长们团团围住,挤压,以至于开发票时,写着写着,笔会猛然向上滑出一道道,顷刻左边撞出一杠杠,转眼右边拉出一长条。实在是太拥挤,太吵闹,简直没法静心、没法写字了!陈老师缓缓站起,转过身,拍拍手,面带微笑地说:“各位家长请静一静,静一静,大家急于报名的心情我理解,但这样毫无秩序地挤成一团,速度反而更慢,能不能麻烦大家排好队,一个一个有序地来?”

    “老师,我先报名,家里劳动力少,田里的活还等着我呢!”人群里一个身子还在往前挤压的大叔挥动双手说。

     站在大叔前的一个青年汉子急了,制止道:“不行,不行,我先来的,我还等着去赶集卖青菜呢!”

     家长们叽叽喳喳,吵吵闹闹,争得不可开交,都说自己有急事,谁也没有让谁的意思。除了王强的家长王恩义站在最里头的窗户边不动外,其余家长手里或举着孩子的报告册与寒假作业,或挥舞着学杂费,叫喊个不停。陈老师看着眼前这情形,知道排队已无可能,只好摇摇头,叹息着重新坐下,继续报名工作。

     收报告册,检查作业,核对信息,开出发票,每完成一个,面前便会立马形成一片手的丛林,陈老师无法辨认谁先谁后,抓到哪个算哪个。推推搡搡,吵吵囔囔,忙忙碌碌,直到十一点多才恢复平静,等到送走眼前最后一个家长,头都大了的陈老师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刚转身,却发现王恩义还站在窗下,内心不由感慨:“要是每个家长都像他一样懂得礼让,那该多好!”

    “王强爸爸,让你久等了,他们都走了,赶紧过来为你小孩报名呀。”陈老师满含钦佩,却又略带歉疚地说道。

     王恩义走到陈老师跟前,欲言又止,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怎么了,王强爸爸?”陈老师关切地问。

     王恩义鼓足勇气,试探着说:“陈老师,不瞒你说,我家里比较困难,又有三个孩子在读书,实在是凑不齐那么多钱,你……你能帮我小孩担保一些学费吗?”(当时农村许多家庭都不宽裕,三百多的学费,确实是一个不小的数目。为了防止学生辍学,学校允许每个老师,担保两个学生的学费。)

     陈老师心里犯了难,因为自己前两天已经答应了两个学生家长,同意为他们孩子担保学费,要是那两个家长不按时把钱交上,有一个多月就别想领工资了,再说学校也不允许担保三个。

     王恩义见陈老师犹豫,连忙说:“老师,大头我凑齐了,只是还差50元,你就给我担保50元,我保证一个月内还上,帮帮忙,可以吗?”

陈老师看他那恳切的样子,又想到王强这孩子平时虽然内向,但老老实实从不多事,再加上钱也不多,觉得可以帮他,如果学校不同意,就自己先替他垫付,于是答应了他。

     王恩义正千恩万谢往门外走,突然又有两个家长进来。一个是赖云的家长赖观长,一个是杨灵的家长杨虎威,两个一进来就齐声夸赞道:“陈老师真有爱心,既关心学生又体贴我们家长,好老师,好老师呀!”

     “哪里哪里,做得还不够呢!你们是给孩子报名的吧?”被夸得有点难为情的陈老师,赶紧切入正题。

     “老师,不瞒你说,我读书的孩子多,再加上春耕在即,种子肥料要买,学费没带够,你看能不能先缴一半,另一半帮我担保一下,过一段时间我就还上?”赖云的家长手里拿着一半学费,脸上显出无奈与恳求的眼神。

     赖观长话音刚落,杨虎威也诉起了苦,说他更困难,家里上有老下有小,还有几亩地要钱缴,学费一分都凑不起来,也希望老师帮忙。

     陈老师向他解释了学校关于老师担保学生费用的相关政策,并说明自己担保了三个,已经违背了学校政策,无法再担保了。可两个家长好像总也听不明白,缠着老师,大有你不答应我不罢休的架势。

     杨虎威不依不饶地说:“刚才那位家长你都肯担保,怎么我们的就不行呢?是不相信我们,还是瞧不起我们?!”

    “没有,没有,都是家长,我怎么会瞧不起你们呢!”

    “那好,给我们担保吧,一定在半个学期内还上。”

    “两位家长,我已经给你们解释得很清楚了,不是我不肯,而是学校有制度,希望两位理解。为了不影响孩子读书,你们还是另想办法吧。”面对家长的死缠烂打,陈老师脸上有些不高兴了。

    突然,杨虎威拂袖而出,刚出房门却又折回来,气鼓鼓地指着陈老师说:“什么老师?!以前的老师一说就肯,而你却以各种理由拒绝!摆,摆,摆,不肯担保就算了,但书你要给我留着,我有钱时你没书了,别怪我找你麻烦!”

     陈老师教书近十年,还是首次遇见这样不讲理的家长,顿时愣住了。

     “你也真是的,那么不好讲话,我孩子以前的班主任,每个学期都会帮我担保学费,一到你这,怎么就不行了呢?”还没等陈老师缓过神来,赖观长又连珠炮似的轰来。

     “我怎么就给你解释不通呢?不信你就去找校长问问吧!”辛苦了一上午,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一上口,却还要受这样的窝囊气,陈老师不生气才怪!

     “算了,算了,我也不去问了,你不肯担保,孩子书却还是要读的,学费给你就是!”说完,只见他从口袋里拿出另一半学费!

     陈老师见到这一幕,愕然了!家长竟然也有了套路!

 送走这最后一个家长,陈老师走出倍感压抑的房间,举目眺望学校后山,山上虽然树木青翠,嫩芽竞放,生机勃发,却依然透着料峭春寒,冷气袭人。

     还好,始终抱着“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的宏愿育人的陈老师,并没有把刚才的不快压在心里,相反,当他想到自己班上学生已经一个都不少时,早已将那不和谐的小插曲抛到九霄云外,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午饭过后,陈老师就马不停蹄,有条不紊地工作开了。打扫教室,擦窗抹桌,身先士卒;安排座位,客观公正,人人满意;选任班干,集体推荐,充分民主;整理寝室,清洁消毒,整齐划一;分派床位,依据实际,个个舒心。

     深入班级,身体力行,诸事妥贴。

     晚自习,班上已步入正规,学生都端端正正地坐着,安安静静地手捧新书进行预习了。晚寝时,陈老师打着手电来到寝室,挨个床位查看,学生无一缺席,静待入梦。学生第一天就如此乖巧懂事,这美好的开头,让陈老师默默颔首,倍感欣慰,眉里眼里都是笑!

     俗话说:“万事开头难。”有了好的开头,诸事得心应手。从此,陈老师一头扎进了教学,为了专心教书,一心育人,他吃住在学校,因妻子外出打工,便将五岁不到的女儿托付给了岳母大人,将老父亲一人留在家里耕种几亩薄田。

     陈老师也像辛勤的耕农一样,为了种好自己那份责任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把自己的每一天都安排得满满的,没有休闲,没有娱乐,哪怕同事三缺一也不赏脸。那时的学校生活比较单调,学校唯一的电视信号还不好,手机难找出一两部,低头族还没有出现,老师们的课余生活也就是串串门聊聊天打打牌,可陈老师的心思全在教学上,很少参与,所以同事也很少敲开205的门。记得有一回,周三小礼拜时,很多没有晚自习的老师,上完课就回去了,只留下几个未婚的年轻教师,他们敲遍了三个楼层教师宿舍的门都没有找到玩伴,当他们再次经过205时,有人说:“陈老师一定在,要不进去玩玩?”没想到其他几个竟异口同声地说:“不去,他这里没意思!”这番对话正好被在房里批改作业的陈老师听见了,他也不毫不在意,摇摇头笑笑之后,又钻入学生作业里去了。

    其实,平时课余最热闹的地方就是205,但不是同事串门聊天,而是学生缠着老师背书,特别是早中晚三个课余时间段,学生几乎都要把走廊过道给堵住了,而陈老师总是耐心地坚持到最后一个,也因此常常错过饭点,空着肚子上课那是常有的事。

    已经是初二下学期了,无论是育人还是教学,对一个初中生来说,都是关键,他不想让学生输在这转折点上。

    作为语文老师,陈老师精益求精,对自己的要求近乎苛刻。寒假里,他在研读《中学语文》、《语文教学与研究》等语文杂志的同时,也通读了新学期所要教的课本,弄清了教材的编排体系、重难点,制定了新学期的教学计划。现在刚开学,杂七杂八的事情多,已经带完两轮初中的陈老师,本可以暂时用老教案,但他清楚,教书当因材施教,不同时期的学生有不同的特点,当然也就有不同的教法,只有做到心中有教材、眼里有学生,才能真正达到理想的教学效果,才是真正的对工作负责。为此,每备一节课,陈老师都毫不含糊,他定当依据大纲,结合教参,参照语文刊物对课文教法的解读,联系学生实际,加上自己的理解,有了明确的学习目标与有效的教学方法后,才开始动笔写详案。陈老师备课就是这样,既追求完美,又注重实效,一个课时的教案付出的时间,往往是一堂课的好几倍,因此,校园里,每天深夜还亮着灯的地方,一准是205.

    205每日深夜不灭的灯光,照亮了山区孩子们前进的路。

    由于课前下足了功夫,课堂上的陈老师,手与眼完全从书本和教案中解脱了出来,那拨开迷雾答疑惑时的无限机智,那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时的万丈的豪情,无不深深地吸引着学生,震撼着学生。他风趣的谈吐,随和的性格,真诚的帮助,使得师生之间和谐融洽,毫无距离。课余,学生都喜欢缠着陈老师,背书交心谈天说地;陈老师也喜欢深入学生,辅导谈心传经送宝。

    205每日经久不息的笑声,唤醒了山区孩子们腾飞的梦。

  作为班主任,陈老师尽管每天重复着繁杂而细碎的工作,却乐此不疲。

    每天六到位,雷打不动。早上,5:50准时出现在操场,等6:00起床铃声一过,便一路吹着哨子走过每一间宿舍。学生闻声而动,起床穿衣下楼,麻利而有序,转眼齐刷刷标立操场,真可谓快齐静。随着广播响起,师生一起做操,跑步,那壮观的场面,整齐的动作,响亮的口号,无不昭示着师生昂扬的斗志,展现出学校无限的活力。午休时,陈老师总是在教室陪伴学生,督促他们养精蓄锐,自己困了就在讲台上靠一靠;晚寝时,陈老师打着手电,爬上山腰,走进男生宿舍,挨个查看学生就寝情况,一会儿给这个盖盖被子,一会儿给那个掖掖被角,有个别没按时回来的,第一时间去找回,往往全部安顿好后,就是晚上10:30了,这才拖着疲惫的身子离开。

    这些还仅仅是陈老师班主任工作中的九牛一毛。

    学习上,培优辅差,见缝插针,废寝忘食,耐心细致,此时的陈老师是导师;生活上,嘘寒问暖,关注三餐,事无巨细,体贴入微,此时的陈老师是保姆;心理上,排忧解难,尽心尽力,真诚疏导,不厌其烦,此时的陈老师是心理师;身体上,头疼脑热,蚊叮虫咬,常备药物,竭诚服务,此时的陈老师是医生……

    陈老师仿佛一超人,每天在学生前扮演着多重角色,而最重要的角色则是当好学生安全的守护神。“宁可出文盲,不愿见阎王”这句当地学校曾经广为流传的话,形象地提醒了每一位教育工作者“学生安全无小事,老师责任大于天”!关爱学生的陈老师充分认识到这一点,他的宗旨是学生每周都能“高高兴兴地来校,平平安安地回家”,故而时时紧绷着安全这根弦,坚持周五放学后送走最后一个学生(农村大部分学生都住校),自己才回家;天天和尚念经般对学生念叨着班上制定的安全公约。诸如来回路上遵守交通规则,防火防雷防溺水,在校上下楼梯右行不推搡,课间不打不闹不攀门窗……这些,班上学生都耳熟能详。

    如此紧张忙碌一个多月后的一天上午,陈老师上完一二节课回到宿舍,放下教科书,站在房门前,眺望着200米开外的教室,突然烟云聚拢,天空暗了下来。陈老师走进房刚把窗户关上,一个学生就神色慌张地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老……老……老师,不……不……不好了,不好了,杨灵的手……手摔断了!”陈老师一听,脑子里“嗡”的一声,赶忙问那学生:“怎么回事?是打架吗?”那学生气息稍微顺畅后,说道:“不是打架,杨灵攀着门上横杠在做引体向上,大家劝止不住,他做着做着,一时没抓牢突然掉了下来,手就断了。”学生话音刚落,陈老师已经出了房间,狂奔下楼,穿过操场,转眼到了教室,围着杨灵的学生瞬间让开一条道,他走前一看,只见杨灵左手托住右手,右手手腕往上一点肿起老高,脸部因疼痛而扭曲。陈老师见状,二话不说,抱起杨灵就往外跑,到了教师宿舍前,叫了一个有摩托车的老师,载着杨灵一起到了岭背卫生院。

     挂号,付费,拍片,医生诊断结果:小臂骨折;接骨,上药,打石膏,医生治疗方案:住院。陈老师一个人忙前忙后一刻不停几个小时,直到办好了住院手续,把杨灵带到病房,一切安排妥当,准备坐下来歇口气,才突然想起这件事还没有告知家长,于是赶紧跑到外面电话亭里拨通了他家里的电话。接电话的正是杨虎威,当陈老师一说完他儿子右手骨折正在卫生院治疗时,就急了,在电话那头向陈老师吼了起来“为什么会这样?!”陈老师简单向他说明了原因,让他赶紧到医院来。

    不一会儿,杨虎威就心急火燎地进了病房,将起身迎接的陈老师晾一旁,径直奔向病床察看他儿子那受伤的手,当看见已经处理妥当,才问起儿子怎样受的伤。杨灵如实讲了自己摔断手的经过,并满含感激地对父亲说:“多亏陈老师,他见我手断了,立马就把我送到这卫生院,现在我的手已经不疼了。”没想到,听了儿子的话,杨虎威“蹭’的站起来,瞪着牛眼,右手指着陈老师,质问道:“你怎么当的班主任?为什么不时时看护好学生?为什么不提醒学生攀高有危险?”

    面对这连珠炮似的指责,陈老师还真是始料不及,赶紧解释道:“不爬高,课间不打不闹不攀门窗,这早已是班上的规章制度,且我每天与学生见面时都会反反复复强调!”

   “我儿子一直都很听话的,既然你说了,为什么他还会攀门,而且还摔断手了?!”杨虎威并不不领情,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杨灵见了,赶紧拉拉父亲的衣襟说:“爸,老师说的都是真的,他每天都会给我们讲要注意安全的事,是儿子不听话……”

    “你给我闭嘴,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杨虎威打断儿子的话,训斥道。

     不一会儿,杨虎威话锋一转,放缓语气,摆出一副宽宏大量的样子,对陈老师说:“不管怎么说,我儿子手骨折了,你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看在你及时把我儿子送来治疗的份上,今天的一切费用由你负责,其他我就不追究了!”

     “没有这样的道理吧?你儿子受伤我也很难过,我该尽的责任也已经尽到了,可是他手骨折的责任在谁,这好像不用我多说了吧?”面对如此无理的家长,陈老师很是委屈。是呀,从得知杨灵受伤,到送医院治疗,进进出出楼上楼下两三个小时,凳没来得及占一下,水没来得及喝一口,家长没有一句感激的话不说,竟然还提出这样无理的要求!要知道,为了不耽搁治疗,当时自己想都没多想,挂号费、检查费、手术费,药费和一个星期的住院费等等,都自己先垫付出来了,那可不是小数目,三百多元可是自己半个多月的工资呀,难道真的好心都被当作驴肝肺了?

    “怎么没道理?我孩子是在你教室摔的吧?他是你班上的学生吧?他摔倒时你是不在现场吧?我把他交到你手上,安全你是要负责的吧?但我不是不懂道理的人,我知道我儿子也有责任,所以才没有让你全部承担,现在我只让你负责一天的医药费,这能说没道理吗?”杨虎威不依不饶步步紧逼,活脱脱一副得了便宜又卖乖的嘴脸。

    陈老师正欲再据理力争,却无意中看见杨灵总在身后拉扯他父亲的衣襟,露出满含祈求的眼神,可杨虎威没事人一样,不予理会。这让陈老师明白,再怎么解释也终将是徒劳,还会弄得一个医院不得安宁,不过杨灵的举动,让自己正寒的心里有了些许欣慰:学生懂事,理解老师!

    放眼天下,老师的心地永远最纯洁,只要自己的学生听话懂事会做人,好学上进有出息,吃再多的苦受再大的委屈也心甘情愿!陈老师不再争辩,他走到杨灵跟前嘱咐了几句,转过身,对着杨虎威冷冷说道:“你有一个好儿子,看在他的份上,这责任我担了,望你好好照顾他。”

    从卫生院出来,陈老师心情异常复杂,不是因失去那半个多月工资,而是因自己为学生付出了那么多,没有功劳也该有苦劳,却得不到家长的理解!这是他最无法接受的!不过,他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忘却了那些不愉快。

    陈老师就像一泓清泉,只要你需要,你可以任意使用,即使你发泄将他弄浊了,用不了多久,他就又清澈照人了。可不,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陈老师对工作的热情,对学生的爱,不仅没有受到丝毫影响,相反,他的热情更高了,爱更细致了!杨灵出院后,陈老师不计前嫌以德报怨,每天下午课外活动时间便将他叫到房里,用了一个多星期,硬是将他落下的功课给补了上来。

  春天早逝,盛夏已至。

    转眼两个月过去了,王恩义似乎忘记了求陈老师担保学费时的信誓旦旦,说好保证一个月内还上,可至今还没点还的意思。但陈老师好像也忘记了这事,他把时间全部交给了班务管理,把精力全部放在了学生培养上,至于其他,他压根就没去多想,因此他既没有催过王恩义,更没有问过王强。

     五月里,校园后山,林木茂密,苍翠欲滴;校外小河,水位稍涨,哗哗欢唱;校园里,书声琅琅,激情飞扬。满眼里一片生机盎然、昂扬奋发的喜人景象。

     在这生命勃发与怒放的日子里,学生也完成了检验自己两月来的学习效果的期中考试,紧接着就是农村孩子帮家长分担劳动的农忙假,由于假期比较长(含周末一般是9天),所以陈老师就在放假前一天,对同学们半个学期来的表现做了一个小结,他肯定了班上同学遵规守纪好学上进的好风气,大大表扬了期中考试取得优异成绩的同学,也对考试成绩暂时落后的同学给予了真诚的鼓励与热切的期望。然后他对这次放假提出了几点要求:不在路上逗留,注意交通安全;在家要听话,主动帮家里干些家务与农活;珍爱生命,防止溺水;总结半学期来在学习上的得与失,查缺补漏,完成各科假期作业;注意与家人、邻居搞好关系,和睦相处……真可谓是千叮咛万嘱咐,操心如父母。

    假期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很快就要返校了。陈老师紧赶慢赶,终于忙完了家里所有事务,提前一天早早回到了学校。因为尚在假期,整个校园空无一人,寂寥无声,但陈老师守得了寂寞,并不在意,按照惯例,先绕校园走一圈,检查门锁,捡拾落叶,打扫卫生。等忙完了这一切,回到205,立马进入另一种状态,钻研教材,查阅资料,伏案备课。假期无烟火,三餐没着落,方便面来对付。傍晚时分,陈老师去巡查校园时,发现有十二个路途遥远的学生也已经来了,当了解到还有四个学生还未吃晚饭时,就把他们带回了自己的宿舍,插电烧水,濯盆撕面,刷碗洗筷。准备就绪,将盆置于沙发前的一张厚实的方凳上,用开水泡了一大盆方便面。师生齐坐沙发上,如家人一般,毫无拘束,说说笑笑,分享面食。好一顿风卷残云,点滴不剩。水足面饱之后,陈老师和他们一起回到教室,十多个人围坐一块话起了家常,谈起了理想。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时而有如溪水潺潺,时而恰似急流冲荡,但人人脸上挂笑,气氛和谐融洽,不知不觉八点多了,陈老师还想查阅一些资料,得回去了,临走时反复嘱咐学生再看会儿书就早点回寝室,点蚊香时,蚊香不要靠近易燃物品,睡觉前一定要闩好门。晚上十点时,陈老师还是不放心学生,又到寝室查看了一回,还好,学生都闩好门进入了梦乡。

    一夜无话,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陈老师就醒来了,原来是老记着学生安全,心里有事,自然睡不踏实。奇怪,怎么有点微凉?靠着窗,仔细听听,难怪,外面正下着小雨呢。正欲出门洗漱,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不是担心什么就来什么吧?!陈老师心里“咯噔”一下, 赶紧开了门,只见王恩义神色慌张地站在门外,还没等陈老师开口,王恩义就失声道:“老师,不好了,不好了,我儿子不见了!”

    “别急,别急,你进来,坐下慢慢说。”陈老师乍一听,很是吃惊,但心里明白,此时自己不能像家长一样乱了方寸。

    王恩义坐下后,陈老师才发现他眼圈发黑,两眼布满血丝,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定是一夜未合眼。陈老师心里七上八下的,他赶紧给王恩义倒了一杯水,强作镇定地安抚道:“别着急,你儿子没事的,先喝杯水再说。”王恩义喝过水后就讲述了起来,他说:“我家里人口多,经济来源少,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也就没钱装电话。因为缺钱,女儿读完初中就不得不跟人去广东打工,不过,她很懂事,很关心家里,每个月都会打电话询问家里的情况,尤其关心两个弟弟的学习。她说,她在外多年,已经深深体会到知识的重要性,她不希望两个弟弟将来也像自己一样没日没夜拼死拼活也挣不了几个钱,因此,她时不时都会通过电话嘱咐弟弟要好好读书,将来考上大学。由于隔壁邻居,也就是我堂弟家装了电话,我女儿每次就打到他家,然后请她婶子来喊我们接电话,一次两次不打紧,喊多了,她婶子就有点不高兴了,喊我们接电话时会滴滴嘟嘟唠叨几句,说装了电话倒成了我家跑腿的呀什么的。前几天不正好放农忙假吗?刚放假时,我女儿打电话问了一下家里农活的进展情况,叫我们注意身体,大概是她忘了要让两个弟弟接电话,昨天一大早又打来电话,特意叫她两个弟弟去接。这一次她婶子可能是真烦了,刚到我们家门口就囔囔开了,说什么还让不让人安心了,短短几天就打几次电话,要打电话自己装去,她不是我们家奴隶,以后再打,两块钱一次的接听费,否则不让接了。然后就半吼着叫我儿子王强去接电话。”

    王恩义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我儿子听了他婶子的埋怨与吼叫,可能是自尊心受到了打击,也向外吼了一句,有电话了不起呀,谁爱接谁接!然后一整天都耷拉着脑袋,饭也不吃,人也不理!昨天下午四点多就和他弟弟去学校了。……”

    “不会吧?我昨天早上都到学校了,而且晚上我还在教室跟那些提前来的学生谈了心,怎么没看见他呢?”陈老师打断他的话,连忙说道。

     “陈老师,是这样的,他们兄弟两人都说在学校住不惯,所以我在外面给他俩租了一间房子。”王恩义解释说,“我也是想给他们提供一个安静舒适一点的环境,这样更利于他们的生活和学习。”

     “王强什么时候不见的呢?”陈老师急切地问。

      “昨天下午,他们兄弟两人来到租住的房子里时,已经五点多了,王强就叫他弟弟先去洗澡,等他弟弟洗完澡出来,发现他哥哥不在房间,就边喊边满屋子找,不见人影。跑出外面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他弟弟就猜测哥哥可能去了学校,于是进房间准备收拾好书本也去学校,他正要拿书时,发现桌子上放了一张纸条,还没等看完,就吓得哭着跑回了家。我听了他弟弟的讲述和看完王强留下的字条后,也吓坏了,两个人又返回租房的地方,四下里找遍了,不见;去各个亲戚家找,也不见;半夜了,叫上所有亲戚去各路口、禾溪埠圩各条街道、岭背圩各街巷找,还是不见踪影。眼看天亮了,你是孩子的班主任,我来,一是想告诉你一声,二是希望老师能发动学校的力量,帮我找找。陈老师,求求你了!”王恩义含泪说完,猛然起身向陈老师深深地鞠了一躬。陈老师赶忙扶起了他,说:“别这样,别这样,王强是我的学生,找到他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我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他走时身上有钱吗?”

     “没有多少,也就十来块钱吧。那可怎么办哦?!”王恩义惶恐不安地说。

     陈老师安慰道:“钱不多,应该走不远,也用不了多久。你别担心,不会有事的,相信王强很快就会回来的!那张纸条在你身上吗?能不能给我看看?”

     “在我身上,可以。”

     王恩义从裤兜里拿出纸条,颤抖着递给陈老师。陈老师将纸条打开,只见上面写着:

    “爸爸妈妈,我走了,我不去读书了,我要去赚钱,你们不要着急,也不要去找我,赚了钱我就会回来的。今天,你们也看到了,婶婶那么欺负我们,不就是因为我们没钱,装不起电话吗?我要去赚很多很多的钱,也装上电话,那时就再也不用求她,再也不用看她脸色,再也不用听她嘲讽了!我一定要挣回这口气,我们不能被人瞧扁了!对了,爸爸妈妈,我从家里出来直接到了租住的房子里,没有进学校,我趁弟弟洗澡的时间写了这张字条,就是想让你们放心,我没事的,你们也不要去找学校麻烦,这是我自己的决定,和老师无关。爸爸妈妈,我走了,我会想你们的。”

     看完字条,陈老师心里七上八下的,没想到这孩子平时沉默寡言,个性竟然这么强,他一个人会去哪呢?但愿他不会有什么事!陈老师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觉得应该把这纸条留下,告知校长,一起商量寻人的办法。于是,陈老师对王恩义说:“这张字条就先放我这里,等一下校长来了以后,我会第一时间把你儿子的事告诉他,并把这字条给他看,相信校长会重视的,好吗?”

     “可以,可以,那就拜托你了!我先走了,我得去找人了。”

      送走王恩义,已经七点半了,此时学生也陆陆续续返校了。陈老师来到教室,除了王强,同学们都来了。他大致向同学们讲述了王强的事,要大家特别是通校生来回路上一旦见到王强,一定要把他劝回来或及时告诉老师。交代完毕,陈老师回到教师宿舍,看见校长办公室的门开着,就径直走了进去,恰好谢校长和张校长都在,就汇报了刚刚发生的事,并呈上了那张纸条。两位校长看完后,高度重视,他们嘱咐陈老师千万千万要把王强写的字条保管好,然后马上带领老师和部分熟悉地形的学生分头到后山、附近居民家里、水库周围树丛寻找,可是整整跑了一天,也不见踪迹。黄昏时分,校长和老师们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校长见到陈老师,再次叮嘱了一番,一定得保管好字条。

     晚上,大家商量了找人的办法,深夜才散去。第二天,山区里烟雨迷蒙,但这也阻挡不了老师们寻找王强的脚步。全校除了留校上课的老师外,其余都出去了,依据昨晚的意见,大家以学校为圆心,方圆十里地毯式地找寻起来。渴了,来不及喝一口水;饿了,顾不上吃一口饭。可是,踏遍了每一寸土地,涉遍了每一条溪涧,翻遍了每一个山头,问遍每一位行人,访遍每一户人家,人困马乏,体能耗尽,依然毫无结果!

    夜里情况汇总时,有的来不及换衣服,满身泥点;有的刚刚回来,风尘仆仆,个个都显得心事重重,谢校长见了,感慨且又安慰地说:“学校有你们这批如此富有爱心与责任感的好老师,是我当校长的福气,更是学生和家长的福气。我们举全校之力去找这个学生,也是尽一个当老师的义务,我们各方面工作都做到位了,也就问心无愧了。这个学生是因邻里矛盾在假期且又是从家里出走的,要说责任,主要也在家长,不在学校,所以大家特别是陈老师不要有过重的心理负担。当然,学生毕竟是我们学校的,我们要对每一个学生负责,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都必须找下去。”大家听了,心里很是受用,都讲起了一天的寻找过程,接着又商量了下一步寻找的方向和办法,诸事妥帖了才各自回房间。

     第三天一大早,陈老师正组织班上学生起床做早操,刚下到操场,就见王恩义匆匆忙忙朝自己走来,陈老师迎上去,问:“王强爸爸,怎么这么早过来了?人找着了吗?”王恩义哽咽着,声音沙哑地讲述着两天来的寻子经历,他说,他发动了所有亲朋好友,踏遍了所有能走的路,找遍了方圆十里的边边角角,都只是带着失望而归,王强妈妈伤心欲绝,两天两夜哭天抹泪要死要活的,现在全家都乱成一锅粥了!他缓了缓继续说:“王强出走的事,也不知道是谁透露给他姐姐的,她今天一大早就打电话回来问她弟弟的情况,急着要回来。可是,她回来又有什么用呢?因此我把她给劝住了,但当她听我说到她弟弟留下了一张字条时,非要我念给她听,我说不在身上在老师你这时,她要我向你要来读给她听,不然她就回来。没办法,所以我就赶紧过来了。陈老师,为了让我女儿放心,那张字条能不能先给我用一下?我电话上念给她听后就拿回来给你,好吗?”

陈老师听了觉得合情合理,不假思索就回宿舍取来了字条,递到王恩义手中,深情地说:“你女儿真疼爱她弟弟,你拿去念给她听吧,记得完了要送回来。”

    “好,好,一定送回来,一定送回来。”王恩义接过字条,一边说一边快速往外走。陈老师见状,不停地感叹着:“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做完操正往回走,陈老师被谢校长叫住了,谢校长问:“刚才那个人是不是王强的父亲?他一大早来,是他儿子找着了吗?”

     “是王强爸爸,但人还没有找回来。”陈老师接着就把王恩义来校的原由对校长说了。谢校长一听,脸顿时严肃起来,追问道:“你真的把字条给他了?”

     “对呀,他说得很真诚,而且也合情合理,所以我就给他了,他说,念给他女儿听完了就会送回来的。校长,有什么不对吗?”陈老师满脸疑惑地看着谢校长说。

     谢校长看到陈老师这个样子,真是欲哭无泪,无奈地摇摇头说:“让我说你什么好呢?我反复交代你要好好保管好字条,你到底还是自己主动交还了对方!”

    “不是,王强爸爸说了念完就会送回来的。”陈老师不解却又自信地解释着。谢校长面对显得很是无辜而又委屈的陈老师,长叹一口气道:“你呀,不像教了上十年书的老师,一点社会经验也没有!你没听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吗?我估计你这个知识分子呀被一介村夫给算计了!”

     “啊,会吗?!”陈老师顿时紧张了起来。

     “你想呀,都三天时间了,学校和他家里,派出了那么多人,找了那么多地方,结果都是无功而返,他肯定是在做最坏的打算了,如果不出我所料,他是要销毁证据,接下来就要搜集对学校和你不利的证据了!”

     “啊,那可怎么办呀?!”陈老师额头的汗珠颗颗往外冒,掉在地上都能砸出一个个坑!

     “已经这样了,你也别着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再说实情摆在那,责任不在我们这,他要是无理取闹,随他怎么来也不怕。”谢校长正宽慰着六神无主的陈老师,见张校长也过来了,就对他说:“我听说这几天王强一家都住在他舅舅家,王强舅舅也就是在禾溪埠街开诊所的熊医生,我估计拿回字条就是他的主意。你现在赶紧和陈老师一起去他那,字条估计是拿不回来了,但看看情况也是好的。”

    五月里,天气一天热比一天,才早上八点多,张校长和陈老师走出学校不多远,就已经汗流浃背,但两人不敢停留,一路疾行到了禾溪埠街,一打听,很快就找到了熊医生的诊所。

    这是一栋三层的楼房,第二层临街,是诊所所在处。两人走进诊所,说明身份和来意,熊医生非常热情地领着两人下到第一层,有两个老人坐在竹椅上聊天,周围还有两三个小孩。熊医生请两位老师在一张圆桌前的凳子上坐定,说要去泡茶装果子,两位老师赶紧起身劝止,说坐着聊聊天就行,无需客气。但熊医生坚持说待客之道少不了,很快茶果备齐上桌,两位老师只好坐下,熊医生介绍说那两个老人是他爸妈,他走过去扶着他们也坐到桌前,自己陪坐在一旁。陈老师没见到自己要见的人,就对熊医生说:“熊医生,听说这几天你亲戚王恩义也在你这住,叫他一起来喝茶呀,我也正好有些事要跟他商量。”

    “对,是在我这住,主要是我这找孩子方便一些,但他现在不在家,出去找孩子了,等等他,他午饭前应该会回来的。”

     于是,大家不痛不痒地聊起了家常,谈起了医生,最后说起了老师。顺着老师这一话题,熊医生意味深长地说:“现在当老师真不容易。教学压力大;学生独生子女多,从小娇生惯养,吃不了苦,受不得委屈;再加上现在学费贵,而农村家庭普遍不富裕,很多都缴不起学费,政府又强调学生不能辍学,为了解决这一矛盾,担子就又落在了你们老师身上,得为学生担保学费。可是,老师也得养家,老师也得吃饭,而工资却只有那么一点,为学生担保了学费,家长能及时交上还好,要是不能及时交上,那就真的捉襟见肘了,这时催促学生回去让家长赶紧把学费交来也是正常的,但是,学生被老师一催,或一威胁,要是觉得失了面子或因此产生了恐惧,然后做出一些不理智的行为,老师还得承担责任。”

    陈老师越听越觉不对劲,听到后来,终于明白,这不就是把矛头直接指向了自己吗?看来,这熊医生热情和善的外表下隐藏了一颗险恶的心,要知道,为王强担保的事情,他不说,自己还真的给忘记了,现在他话里有话地提出来,说明他想从我一片好心为王强担保学费这件事上做文章,把王强出走的责任强按给自己!不明真相的人听了他这一番貌似合情合理的推断,有谁还会怀疑呢?陈老师越想越生气,他不能对这莫须有的指责保持沉默,强压怒火说:“熊医生,我这学期看在王强父亲实在困难的份上,是帮他担保了50元学费,他也确实没有兑现一个月内还上的诺言,至今也还没交来,可是要不是你今天提起,我压根就忘记了这一茬,怎么可能去催王强还钱呢?”

    “陈老师,你的心情我理解,学生出了事,谁不怕担责任哦?你说你没催他,那他怎么会出走呢?”熊医生没事人一样不紧不慢地说。

    其险恶用心,终于昭然若揭,陈老师修养再好,也有点失控了,反问道:“王强出走的真实原因,难道你真的会不知道吗?王强出走前留下的字条上不是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吗?”

    “是吗?王强走前留了字条吗?我怎么不知道?陈老师,你拿来我看看,可以吗?”熊医生佯装满脸疑惑道。

     没想到,还真给谢校长说中了,王恩义要走字条的的确确是他们设计好的一场阴谋,由于自己太过于信任他人,而疏于防范,因此落入了他们的圈套,遭小人算计了!想到这些,陈老师懊悔不已,没好气地说:“字条刚刚被你妹夫要回去了,我怎么给你?!”

  正当两人相持不下的时候,王恩义从外面回来了。张校长叫两人别争了,对刚回来的王恩义说:“找到王强了吗?”王恩义摇摇头,沉重地说:“今天又找了许多地方,还是没有找到!”

    “别着急,不会有事,会找到的。”张校长一边安慰,一边问,“你大舅想要看你儿子写的字条,你拿出来给他看看吧。”

    王恩义左侧裤兜里翻翻,右侧裤兜里翻翻,故作大惊道:“不好,我口袋里有一个洞,字条还有一百块钱都掉了!”

    “不会这么巧吧?如果真掉了,字条上的内容你应该还记得吧?说给你舅舅听听?”张校长难以置信地说。

     王恩义言之凿凿地说:“真没骗你们,我不知道口袋里有个洞,钱和字条都没了。至于那字条上的内容,我当然记得,这还得从我儿子刚放假回家时说起,我儿子一回家就对我说,陈老师找他到办公室,要他返校时带上老师给担保的50元学费,否则就不让进教室了。农忙假快结束时,因为我当时身上确实没钱,所以我就让他回到学校后去求陈老师再宽限几天,到时我会把钱送来。没想到我儿子到了租住的房子后,既怕失了面子,又怕陈老师责罚,不敢去学校,因此留下字条说明了他出走的原因,同时交代爸爸妈妈不要去找他,说他赚够了50元学费就会回来读书。”他说着,狠狠地望了陈老师一眼,厉声指责道:“你还像个当老师的吗?要钱你向我要呀,怎么可以威胁学生呢?我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替他偿命!”

    简直不可思议,原本给人感觉老实本分轻声细语甚至还有点懦弱木讷的王恩义,怎么一下子变得好赖不分冷酷无情了呢?难道一些磨难真的能使一个人的性情大变人性扭曲吗?

    看到他们亲戚两人演双簧一般配合得时那般天衣无缝,原本一颗滚烫的心瞬间被现实无情地撕裂了!没想到自己当初的一番好意即将成为羁绊自己的藩篱,真是欲哭无泪!陈老师越想越心寒,越想越来气,眼睛盯着他说:“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说,你儿子字条上是这么写的吗?”

    王恩义被陈老师的眼光逼得有点不自在,但很快又恢复了原状,高声道:“怎么不是?我可以对天发誓,刚才我还在电话里念给我女儿听了呢!难道我会诬陷你吗?”

    “别人挖个坑,自己往里陷”,陈老师心里窝火、憋屈,万一王强真的有个好歹,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那可真着了一介村夫的道了!陈老师本想再与他理论,张校长拉住陈老师耳语道:“别和他们一般见识,在这也辩不明,我们先回去再做道理。”然后张校长对大家说:“现在争这个合适吗?好像都要盼着王强出什么事似的,都消停一下吧,找人才是最重要的!”

     大家这才停止了争辩,都坐了下来,商量妥了找人的办法,然后分头行动。张校长和陈老师从诊所出来直奔学校,向谢校长汇报了情况。

     谢校长看着陈老师说:“我说得没错吧,社会复杂,人心隔肚皮,要学会保护自己,今后长点记性吧!事情已经这样了,你也别太担心,理在我们这,随他怎么来也不怕,不过还是要先找到人再说。”

     陈老师一脸窘相 ,是呀,今天的经历对自己来说确实是晴天霹雳始料不及的,原本以为社会是和谐的,家长是明理的,付出真诚也一定是能够收获真诚的,没想到眼下却遭遇当头棒喝,弄得整个人都懵了,还是校长社会经验丰富,看问题透彻,自己今后的确是该多长个心眼,尽管说纸包不住火,事情总会水落石出,真相迟早要大白于天下,但期间的闹心却也是苦涩的,难受的!残酷的现实让自己真正体会到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而且刻骨铭心痛彻心扉!

    不管家长怎样,也不管什么原因,王强出走,这是不争的事实,他是自己的学生,陈老师不能不管,一定得把人找回来。课余,陈老师带上学生四处奔走,一路上,顶着酷暑,忍着疲乏,跋山涉水,翻山越岭,又一天找寻未果……

    晚自习后,陈老师依惯例打着手电到学生宿舍去查寝,学生都还在洗刷,就坐在床沿与大家攀谈起来,可学生说到的一情况,再次让陈老师感到震惊与愤怒,心冷到了冰点。原来下午课外活动时间,自己在苦苦寻找王强,而王恩义却在这时悄悄到了学生宿舍,询问学生假后返校那天王强有没有进教室,听到大家都说没有进,却要学生为他作证,说王强进了教室。看看,这叫什么事?人家想方设法帮你找孩子,而你倒好千方百计栽赃学校、陷害老师,这还是人干的事吗?

    陈老师把这一情况汇报了谢校长,谢校长还是那句话,先让他去折腾吧,你也别着急,我们继续找人。真乃大将风度,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

    第四天,天大晴。上午上完两节课,陈老师又准备动身大海捞针时,谢校长突然从办公室出来说,王强已经找回来了!是王恩义刚从电话里告知的。谢校长还说,人回来了,还是要去看看,了解一下情况,做好安抚。

    陈老师来到熊医生家,满满挤了一屋子人。王恩义见了陈老师,一个劲地说:“找着了,找着了,谢谢你,给你添麻烦了!”陈老师冷冷地回答:“找着了就好,大家也就安心了。”当问起在哪找着时,他的一个亲戚就讲起了今天寻找的具体经过。

    原来,三天过后,方圆十多里每一个角落找遍了都没踪影,大家都茫然不知所措,今天早上,王强母亲去“问神”(一种迷信活动,当地人有病有灾,大都会请大仙,祈求除病消灾的办法,据说,灵验的,家里发生过的事,不管时间远近,都说得准,有时确实也能治愈一些疑难杂症),神灵说,没事,王强正在禾溪埠街西南方向三十里处的一棵大树附近,已经饿了快一天了。大家听了,这说的不就是县城上去一点的古田吗?不管准不准,总要试一试,于是四辆摩托车六个人,风驰电掣,二十多分钟到了古田,车一停,神了,王强果然就蹲靠在马路边的一棵大树下,口里还念念有词。王恩义把他扶起时,只见他蓬头垢面,浑身黑不溜秋,腿脚疲软。大家知道,这是饿极了的缘故,就赶紧找了一家饭馆,帮他换洗好,一顿狼吞虎咽后,王强恢复了体力,脸色开始红润起来。

     见此,大家心里悬着的石头落地了,开始问他这些天的情况。

     “你为什么要出走?”

     “我的班主任让我去北京参加奥运会!”大家一听,愕然了!

      “这几天你都到哪?”

      “公安局的警察叔叔叫我去抓坏人,答应抓住了坏人就给我两百万快钱,所以我天天在这抓坏人。”大家简直蒙了,好好的人怎么会这样?问也没用,还是赶紧带他回家,出乎大家意料的是,王强竟然死活不肯回去,反复囔囔着:“我不能走,我不能走,公安局还欠我两百万块钱呢!”

     ……

    “王强现在人呢?能不能让我见一见?”陈老师关切地说。

     “不好意思,他舅舅给他用了镇静药,已经睡了,我们要让他好好平复一下。”王恩义道。

     “好,就让他好好调养调养,那我就不打扰了。”陈老师转身出了诊所。

     “陈老师,我儿子要休息一个星期,等他恢复正常了再来上课,好吗?”王恩义追出来说。

     “先好好调养再说吧,身体要紧!”

     回学校途中,尽管一路上,两侧山岭,树木茂盛,风景秀丽,好鸟相鸣,嘤嘤成韵;路旁小河,流水蜿蜒,哗哗欢唱,但烈日当空,酷日难当,陈老师无心赏景,想起这一两个月,特别是这几天来所经历的一切,心里着实像打翻了五味瓶,他无法想象,现在有些人怎么会这样,自己一切为家长着想,为学生着想,没日没夜,兢兢业业,任劳任怨,而有些家长却以自我为中心,好赖不分,处心积虑,推卸责任,栽赃陷害!将心比心,谁能不气恼?谁能不寒心?出力找罪受,谁干?!已经神经错乱的王强要是真的回来读书,自己还敢接吗?哪天又突然发作,谁担得了那责任?

    一个星期后,王恩义果真又带着王强来到205,说王强调养好了,要回来上课,陈老师说:“好了就好,但要回来上课,我做不了主,你得问校长!”王恩义只好带着儿子去找到校长,没想到校长也是一样的口吻:“身体没事比什么都重要,至于回来上课,你得问班主任!”

     王恩义从校长那出来,茫然了……

作者简介:陈金元,江西省于都县第五中学老师,擅长诗词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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