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州剪纸史话之文字表意丰富花样品种

鄂州民间花样剪纸艺术语言的独创形式，还表现为将文字语言符号变通为图形语言符号使用。在鄂州花样品种中，有全部使用文字符号的扣带花花样，也有文字符号与视觉符号相互组合的其它花样形式。画面中，作为视觉语言符号使用的文字，它的内容、大小、方向、形状、位置等，都自觉从属于艺术视觉语言表述的整体构思。

 即使是全部运用文字符号，文字内容都经过了反复推敲。一幅上标“洗澡乘凉去”的鞋头花剪纸花样，使人很快把村民在皎洁的月光下，围坐在一起避暑纳凉，谈古论今的闲情逸致联想起来。枕头花中的“平安吉庆”四个字，利用草书与行书两种形式组成单独形，处于中心位置，其余花卉单独形围合分散在四边，两者间相处十分和谐。还有为民众欣赏乐道的，是扣带花剪纸花样中的字符作品（也是绣花枕帕上的诗句）。这幅剪纸花样里面，共有十六个字，每个字符都进行了艺术处理。抢眼看见，不知所云。

 仔细品味逐字逐句推敲，令人拍案称奇。例如，将“夜”字拉长写，成“夜长”；将“枕”字歪斜，意“枕歪”；将“月”字斜放，表“月倒（到）”意；繁体“门”字少半边为“门半开”；“来”字缺最后两划为“无人来”等等。经过这么一拆一拼一猜度，“夜长枕歪意徘徊，月到三更门半开。短命到今无口信，望断肝肠无人来。”就将一位少妇满怀愁肠的境况生动地凸现了出来，反映了她对思念的意中人思绪无限的情思。

五、剪纸花样中的艺术品类

鄂州花样剪纸中，“文字入图”是雕花剪纸艺术的一大特色。有人认为它们是我国南方民间文学艺术善于运用“古诗”、“对联”、“四言八句”等俚俗之语，共同塑造艺术形象的传统，并在剪纸艺术中得到延伸与发展，具有南方文化特点。

汉字的变化和发展使用，极大地丰富了我们的语言环境。如百寿图，百福图是以字形的变化而形成的艺术创作。一音多字和一字多音，又产生了同音字、谐音字的吉祥语言。比如寿与绶带鸟中的绶同音，连与莲同音，蝠与福同音，竹与祝谐音等等。又比如剪纸中“同偕到老”图案，由铜镜、鞋子组成。铜镜殷商时期已有，汉三国六朝时做工精细，唐宋时形式多样。铜与同音同，鞋与偕音同。寓意夫妻恩爱，共到白头。

除此之外，中国传统文化的结构以儒、佛、道为基础，儒家、道家和佛教思想对中华民族形成重大影响。佛教中的因果报应，道教中的长生不老，儒教中的阴阳五行，三者融合起来，再加上汉字中的象形，多音，谐音等特点，也运用到吉祥语言中。儒家“天人合一”的观点，强调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

把人的思想、感情、生命联结在一起，与自然万物相对应与融合，自然界的禽鸟百兽，花草鱼虫，依其自身特点，被赋予人性化。如鸳鸯象征夫妻，仙鹤象征长寿，蝙蝠代表福气。而传统观念重视子嗣的延续，家传的血脉，也体现在榴开百子图，麒麟送子图这些常见的吉祥图案中。

千百年来，民间剪纸以特有的风格与魅力在老百姓的日常生活中产生、流传、演变，反映着普通人民对生活的感受、爱憎、企盼和寄托。它们以最稚拙、最质朴、最真诚也最富个性的美，伴随着人们的生活，表达着人们的喜怒哀乐。生活在社会底层的老百姓虽然文化不高甚至是文盲，但是他们崇尚文化，崇拜文字，渴望科学知识。

在这些文字中，有很多俗字、别字和自造字，就是创作者文化水平有限的缘故，但在今天看来却是拙朴可爱、意趣盎然。旧时，由于历史的原因，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民，因环境闭塞，思想不够开放，羞于口头表达，以及相对掌握较少的话语权，他们的心声只能通过他们热爱的剪纸来表露或发泄。出现的文字多为民歌、民间戏曲唱词、俗语、谚语、短句、家常话以及时政用语等。普通的劳动人民用这些文字与话语表现生活、寄托理想、宣泄情感、理解政治，体现了劳动人民最普通、最朴素的艺术思维和美学探求，其中也蕴含着中华民族最基本也最深刻的思想理念和文化内涵。

鄂州雕花剪纸所包含的奇花异草、祥麟瑞兽、历史人物、吉祥纹样数千种不重样。均破刀工整、构图精到、线条流畅、疏密有致、精巧秀丽、优雅隽永。那种花里套花，节外生枝，缠枝引蔓，不绝于缕的想象和构图方式，是湖汊纵横的水乡泽国特殊地貌和人文环境长期浸润的结果。“渔樵耕读”的枕头花、“添福添寿”的礼鞋花、“双狗喝血”的丧鞋花、风情万种的扣带花，以及呵护小伢成长的虎形围涎花，都是鄂州雕花剪纸的经典之作。其名称有：“同鞋（谐）到老”、“喜鹊献梅”、“风吹牡丹”、“露（鹭）鸶探莲”、“金玉满堂”、“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二月杏花、三月桃花、四月牡丹、六月荷花、八月桂花、九月菊花、腊月梅花”；“福禄寿禧”、“双喜临门”、“三元及第”、“龙凤呈祥”、“二龙戏珠”等。    

还有大批表现近现代中国历史的“雕花”作品在中国民间剪纸中也独具特色。如武昌辛亥革命旗帜“铁血十八星”图案的童枕花样，就具有这样的代表性。鄂州雕花剪纸中还出现大量鄂南革命根据地、抗日战争、“抗美援朝”、“减租减息”等点题图案。这些花样作为历史文化的载体，及时记录了中国革命历史进程，是珍贵的革命史料。刻有“鄂城县花样工会”字样的剪纸会标等物，填补了中国民间剪纸行会和行业工会的这方面的重要史料实物的空白，丰富了近代剪纸发展史。同时，它们的存在也充分显示了鄂州雕花剪纸与时俱进、灵活求变的艺术个性。

 六、花样剪纸中“文字入图”类型

鄂州花样剪纸的创作动机不单是纯实用的，也是为了审美的需要。以“扣带花”为例，探析扣带样中“文字入图”的类型及特征。“扣带花”为湖北花样剪纸中一个独特的类型，它是“扣带”上的刺绣剪纸底样。“扣带”是鄂州当地民间用于固定长布袜子的带子，旧时用来绑腿，通常束缚袜口部位，起到固定袜口的作用，使之不致滑落，相当袜带子。“扣带花”的作用除了满足人们的实际需要外，还满足了精神上的需要。

善于装饰生活用具的民众，在这条宽不过寸许长不盈尺的布带上绣制精心设计的花样，使生活富于情趣。由于“扣带花”通常贴身使用，故被青年男女用于定情物。“扣带花”上的文字和图案是他们感情沟通的纽带，是爱情婚姻见证的记载，具有重要的民俗文化价值。“扣带花”上的文字大致有六种类型，首先按照文字的字面意思进行的分类分别为：婚姻恋爱型、生活哲理型、祝愿抒情型、宣传口号型四种。其次，从构图方面来看，扣带花样中的文字又可以分为以下两种类型，即文字入图型和图文并茂型。

（一）婚姻恋爱型：

“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海样深”（图1）、“夫妻和气，丈夫爱妻”、“自由成婚，我心愿意”、“初见一面你我有心；你我有心永不分离”、“花开有意”、“山伯访友祝英台，青（情）姐半路等郎来”、“同心合意永不分离，若要分离会（悔，或曰‘毁’）情会（悔，或曰‘毁’）义”、“同心合意，永不分离”、“哥要贪财外边去，要把奴家既（记）在心”（图1）、“奴为哥卖风流哪顾羞丑，做扣带送情人未（为）的到头”（图2）、“鸳鸯合在姐心意，谁人敢说露水妻”、“奴次（是）冤家一枝花，情郎出外把财发”、“月斜三更门半开，夜长枕歪心徘徊，短命到今无口信，望断肝肠少人来”，也可译文为：“斜月三更门半开，长夜枕横想心歪，短命到今缺口信，望断肝肠无人来”（图3）。

婚姻恋爱型文字为“扣带花”中最丰富的一类，其中的文字也最精彩，内容有定情、盟誓、相思、离别等类型，集中地表达了民众在婚姻恋爱各个阶段的情感和心声。如：男女刚认识的时候是“初一见面你我有心，你我有心永不分离”；要结婚的时候是“自由成婚，我心愿意”；结婚以后是“夫妻和气，丈夫爱妻”等。民众把这些文字绣在“扣带”上，表露自己心声，希望爱情甜蜜，婚姻幸福，生活美满，折射出社会底层老百姓的价值观和世界观。在这一类型中，还有一种文字也颇为有趣，即“斜月三更门半开，长夜枕横想心歪，短命到今缺口信，望断肝肠无人来”，这几句话运用了一种“藏谜诗”的形式表达了渴望情人到来的心情，文字隐讳，需要仔细推敲体味，体现了一种创造性的民间智慧。

（二）生活哲理型：

“穷莫愁来富莫夸，哪有长平（贫）久富家”、“世间只有三种好，黄金白米少年妻”、“在家千日好，出外一十（时）难”。

在生活哲理型类的文字里面，反映了底层民众朴素的哲学观，辨证的看待生活中得失、好坏、贫富的问题，反映了他们对生活的最低也是最高的祈求，即有钱有吃有爱人。

（三）祝愿抒情型：

“在家长富贵，出外保平安”、“亲哥奴的人，扣带为保（把）平（凭）”、“姑嫂和气，姐妹贤良”（图）、“知心好友，时刻难离”、“正大光明，安守本分”、“同心忧气，急想脱离”（图）、“于（如）今世界是意（稀）奇，恩爱夫妻要脱离”、“恨郎好狠心，出外不回程”、“在家闷沉沉，出外散心神”、“青年好，才学高”、“小学生，至四书”。

在这些祝愿抒情的文字里，针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赠言祝词。如，“正大光明，安守本分”可看作是对男人或女人的一种告诫；“在家长富贵，出外保平安”可看作是对外出的兄弟或丈夫的祝愿；“姑嫂和气，姐妹贤良”是针对女性亲人的美好祝愿，希望大家的关系能融洽和睦；“小学生，至四书”、“青年好，才学高”是希望儿童或青少年多读书，成为栋梁之材。

（四）宣传口号型：

“男女平权要生产，穷富一般有吃穿”、“抗美援朝，保家卫国”、“世界和平”（图4）、“工农生产好，建设社会高”、“送香茶，打花鼓”（图5）

宣传口号这一类型，多为解放（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以后，在各种运动中所产生的口号，反映了民众对政策的理解和支持，其中“抗美援朝，保家卫国”最为生动，里面的“美”字是放倒的，反映了当时人民对“美帝国主义”的憎恨，希望它倒台、希望打倒它的心愿。

（五）文字入图型：

如“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哥要贪财外边去，要把奴家既（记）在心”、“初见一面你我有心，你我有心永不分离”、“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等。这一类型，就是单纯的把文字刻在边框里，简单醒目。

（六）图文并茂型：

如“同心忧气，急想脱离”、“姑嫂和气，姐妹贤良”（图6），就是文字和花朵排列在一起，这里的图案没有实际的意义只是起到印衬和点缀的作用；再比如：“世界和平”、“送香茶，打花鼓”这两个扣带花样在构图方面也是文字和图案排列在一起。

但图案不再是点缀和印衬，而是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在“世界和平”的花样中，文字的表述让人一目了然，寄托了老百姓渴望和平的美好心愿，里面的两只和平鸽造型栩栩如生，与文字相映成趣；在“送香茶，打花鼓”中，茶壶和茶杯的图案、花鼓和鼓面的图案与文字并列在一起，不仅使画面生动活泼还起到了看图识字的作用，从中我们又感受到了民间艺术即兴创作、灵活多变的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