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二娘

宋代段子：夏二娘生前欠别人家钱，死后做了驴来还债。本来欠人家不过几十贯钱，没想到二娘生前攒有上百两的银子，这么多钱生前不拿来还债，非要等去世后当了骡马受了足够的苦，才知道欠债不还的苦报有多难受。

【原文】

京师妇人夏二娘，死经年，见梦其子杜生曰：“我在生时欠某坊王家钱十二贯，某坊陈家钱三十四贯，坐谪为王氏驴而鬻于陈。王氏所得价钱偿已足，而陈未也。日与之负麦，然一往反才直三十八钱许，今日以外，尚欠十八千，非两年不可了。吾昔日瘗银百馀两于堂内户限下，可发取以赎我。”其子曰：“即往寻访，以何为记？”曰：“明早从南薰门入，一骡最先行，别又一驴，次则我。汝来时，我自举头视汝。”

杜生寤，掘地得银，径诣南薰待之，果遇麦驮联翩来，第三者仰头相视。杜雨泣，欲牵以归，陈氏之役曰：“此吾主家物，汝何为者？”杜曰：“吾母也，当还原价以赎。”其人不许，相与忿争。

厢官录送府，府尹扣其说，命引驴至前，谓曰：“果识汝子，可衔其裾。”应声而然。尹异之。时刘豫盗京师，尹具以白，豫呼入殿廷，复谓之曰：“能举前两足搭子肩上，则信矣。”应声亦然。豫嗟异良久，欲官为给钱。杜拜曰：“若尔，恐母债不得释，愿自出钱而丐驴归。”豫许焉。

杜扫一室谨事之，又二年乃死，买棺加衣衾以葬。后朝廷得河南，杜氏子来归，居赣州，为人话其事如此。

【白话语音文字版】

夏二娘是东京汴梁（河南开封）人，已经去世很多年了。有一回，她儿子杜生梦到她了。在梦中，二娘跟儿子说：“我活着的时候欠王家作坊12贯钱，欠陈家作坊34贯钱，去世以后，因为欠王家钱，我就托生为王家的一头驴，后来王家把这驴卖给了陈家，这样一来，王家得到的钱已经补偿了我欠他家的钱数，我到了陈家后一直干活，每天驮麦子，一来一往所值工钱是38钱，算上我以前替陈家干活儿的工钱，至今还欠他们18贯，这些钱我还得干两年才能还完。以前活着的时候,我埋了100多两银子，就在咱们家堂屋的门槛底下，你可以把钱挖出来，把我赎回来。”杜生在梦中问：“如果我去找您的话，我怎么能认出来呢？”夏二娘说：“明天早晨会有一队骡马从南薰门进来，走得最前的是一头骡子，跟着的是一头驴，在驴后面就是我，你来的时候，我会抬头看着你，你就知道那是我了！”

杜生梦醒后，赶紧按夏二娘的说法，真在门槛底下挖出银子来。于是第二天一早，他就在南薰门那儿等着，果然进来一队骡马，驮着麦子，走在第一的是条骡子，然后是条驴，第三还是条驴，这条驴仰头看着杜生。这杜生母子连心，眼泪当时就下来了，很显然，这就是自己的母亲。他直接上去就要把驴牵回家，管骡马队的陈家仆人说：“这是我主人家的东西呀，你怎么能拉走呢？”杜生说：“这是我母亲，你这头驴是多少钱买的？我原价算还给你！”那仆人不答应，这两人就开始争闹起来。

他们跑到厢官（都城里的民事官员）那里去解决，厢官把事情记录后，发现解决不了，直接报到开封府尹那里，府尹盘问相关人等，当然也包括这头驴，他命手下把驴拉过来问：“如果你真的认识你儿子，可以用嘴叼他衣襟。”府尹说完这话，这驴真的过去叼住杜生衣襟。府尹很惊异，就把这事儿继续上报。当时整片地区算是伪齐政权，其头目叫刘豫。

刘豫听说这个事儿，同样把一干人等都找来，把驴也拉过来，刘豫在大殿上跟驴说：“你如果能把两个前蹄搭在你儿子肩上，我就相信你是他母亲。”说完这话，那驴真的把两个蹄子搭在杜生肩上，看来它听得懂人话。刘豫感慨叹息了很久，就跟杜生说：“要不然官府花钱把驴给你赎回来给你，怎么样？”杜生当时就下跪说：“不行，如果这样的话，我母亲的债恐怕还是解决不了，这个钱必须得我自己掏。”后来，刘豫做公证，让杜生把驴的价钱还给陈家，杜生拉着驴回家了。

回家以后，杜生打扫了一间很干净的房子让驴住着。后来这驴又活了两年才死。驴死以后，杜生专门买了棺材和衣服，就像对待人一样给驴安葬了。再后来，宋朝又重新控制了河南一部分地区，杜生本来算是宋朝子民，他自然归向了宋朝。以后的日子，杜生住在江西赣州，这件事是他住赣州时跟别人说的。

【祥宏点评】：刘豫是原来宋朝的济南太守，因为金兵入侵抵抗不住就投降了，金人把他扶植成一个傀儡政权，作为金人跟宋朝的一个缓冲地带，这就是存在八年之久的伪齐政权。刘豫是投降派，以往对这样的人我们都有一种明确的善恶是非的观念，当然现在这个观念也有，但通过这个故事透露的历史细节，可以看到像刘豫这样的历史人物，其人性中也有很复杂的一面，他也相信因果；说到宋代的钱，“缗”、“贯”、“千”都是相同的数量单位，指1000钱的意思；“厢官”或说“厢使”在北宋南宋都是指都城负责民事纠纷以及治安的官员，一般说有“四大厢使”，一个厢使可以理解成现在北京某个区的公安局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