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增菊
1974年初秋，那年我七岁，地里的玉米长得郁郁葱葱，棒子结结实实，花生长势也很好，那埋在地下的花生果长得白白胖胖，着实让人欢喜。可老天爷就是不睁眼，连绵小雨已下了三天三夜，农田里一片水汪汪，村东河里的水比往年同期涨了很多，赤脚踏进水里凉凉地，一眼能望到底的水里是成群结队的小浮鱼。
那时我父亲三十出头，在部队立过功又是党员，退伍后在村里任民兵连长，瘦瘦的，个子不高，身形利索，很是干练。父亲负责村里的安全保卫工作，经常不着家，我们姊妹四个和瞎眼奶奶的一切就扔给了母亲。连绵阴雨，多日没见到太阳了，感觉天特别冷，我家姊妹多，生活比较困难，也没有应季的保暖衣服，我穿着单衣单裤，白天也经常冷得打哆嗦。
阴历的七月十八这天晚上，村书记和大队长正在县里开会，由父亲在村主持工作。接公社党委打来电话：晚上有大风和暴雨，要注意防汛。
父亲立即召开了生产队长和各队民兵排长会议，对防汛工作做了全面部署和工作分工，抽掉了部分民兵骨干和民兵排长，负责指挥村民的安全撤退。
我们村有四百多户人家，老老少少有近两千口人。当时的居住条件很差，家家户户住的是泥土草胚房子。我们村的小东庄地势很低，房子又低矮破旧，还靠村东河很近，如果真的下起大雨那可就非常危险了。
安排好分工任务后的父亲，利用广播喇叭一遍遍地宣告县里的防汛通知，一遍遍地解释大风大雨会带来的危害。同时安排民兵挨家挨户传达动员，要求小东庄的村民一律搬到地势较高的村办公室大房子和北场饲养员屋，任何人不得留在家里。通过大喇叭的预告和入户动员，大部分村民陆续在大雨来临之前搬出来了，但还是有一些老人和五保户很固执，还说死也要死在老房子里。后来父亲下了死命令，要求民兵青年把小东庄的老弱病残抬也要抬出来。就这样，在大雨来临之前，住在危房里的村民们都被转移到了安全地带。
原想一切都已安排妥当，不会再有特殊状况出现。可是晚上九点左右风越来越急，雨越下越大。突然间雷电交加，狂风大作！电话中断了，广播线路瞬间被大风扯断，发不出任何声音！没有电灯的村子陷在深深的黑暗里。真是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最最担心的就是东河决堤！暴风雨里，父亲带领村干部深一脚浅一脚在黑夜里摸索着，敲起了锣鼓吹响了冲锋号，把恐慌中的村民都叫了起来，有秩序地向村里的安全地带撤退！
这雨啊越下越大，风越刮越急。雷声夹着闪电，那闪电划过天空瞬间把黑暗的村子照亮！带给人们的更多的是恐惧和不安！夜里10点左右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村东河的河堤决口，凶猛的洪水直逼村子！大街小巷瞬间变成了一片汪洋，道路两边粗壮的大树被连根拔起，鸡鸭猪狗没命的叫着，被大水冲的四处逃窜。好多人家的院墙冲垮了，锅台火炕也泡倒了。各种家什物件鸡狗鹅鸭漂浮在水上，随着涛涛大水转眼间被冲走！那一晚真的生命与时间在赛跑！如果不是及时的把村民从家里转移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后半夜的气温越来越低，父亲带领民兵坚守在河堤上加固防护，沿岸巡逻。涛涛的河水翻卷着浪花，气势汹汹的一泄向南奔涌到海，村里年轻的男人们背起一袋袋的泥沙筑到河堤上，堵住了被洪水撕裂的大口子！担心大水再一次冲毁河堤淹没了村庄。
父亲始终坚持在一线！没有雨衣那只破旧的斗笠也早被大风吹跑，被雨水打湿的衣服紧紧的贴在身上，冷的打颤。瘦弱的父亲常年有胃病，终于抵不过连夜的劳累，大雨停了父亲也累倒了，昏倒在地。幸亏一名民兵发现了父亲，把父亲背到村办公室，连夜输液才醒了过来。那一夜，父亲根本没顾得上自己和家里的老老少少。
年迈的爷爷、双目失明的奶奶，还有我们四个年幼的孩子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危险？父亲一无所知!天亮了，雨停了，水退了。父亲稍稍恢复了体力，才赶紧回家看了看。家里的院墙被连根拔起的梨树压倒了，院子里一片狼藉，鸡鸭也都不见了踪影，想必是被大水冲走了，堂屋的水夹杂着泥沙没到脚踝，母亲一手拿着木瓢一手提着水桶正在弯腰打扫。听到母亲的埋怨和数落，父亲淡淡地说了声你们都好好的我就放心了。然后，又转身离去。四十多年来，母亲还时常为此报怨。
七岁的我，对那年的大雨有了很深的记忆，那晚窗外的大雨打湿了纸糊的窗户，母亲用做饭的锅盖挡在四下漏风的窗上，但怎么也挡不住呼啸而来的大雨。院子里的水已深至膝盖，很快堂屋也进水了，是爷爷背着我和大妹，母亲领着我二哥抱着小妹，邻居背着我瞎眼的奶奶在大风大雨里抹黑涉水，才到了村北头高处的老房子里，躲过了一场灾难。
1974年初秋那场大雨！是我记忆深处的恐惧和不安！四十多年过去了，那夜的黑暗、那夜的雷电、那夜的狂风、那夜的大水、那夜刺耳的大喇叭声……已经刻在了我的记忆里！今生不能忘记！
也是那夜，父亲在我的心中已不再那么瘦弱！他不顾自己和家人舍身为民的坚强，是那个初秋留个我的最初记忆！1974年的那场大雨啊！身单力薄的父亲在我的心中从此有了高大威武的形象！父亲乐观坚韧的性格，始终感染激励着我！他乐于奉献，一生为他人的品格，改变着我的人生观！让我在以后的人生路上勤勉敬业，乐于助人、甘于奉献、积极工作、乐观生活！
记得父亲常常说的一句话：人这一辈子要多做好事做好人不做坏事！他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除了村里的工作，父亲更是一个有爱心的人！带头给村民献过血，救过落到水井的村民！拾到存折手机想方设法送还给失主，给灾区捐过款……这就是我的父亲！一位普通的农民！在他七十八年的风雨人生中默默奉献！在困难面前不低头，在疾病面前不流泪，在压力面前不放弃！乐观人生！
我爱我的父亲！父亲是我一生的榜样和骄傲！我爱我的父亲！我愿父亲的晚年身体健康！幸福快乐！
作者简介：刘增菊，隐珠中学的一名音乐教师，爱音乐爱孩子，培养学生良好的品质和高尚的艺术情操，是她一直以来的教学追求。热爱生活，充满梦想，喜欢弹琴、唱歌、旅游，写作，喜欢与亲人朋友共享生活美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