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婕
记得我还没上小学时，一进腊月门，爸爸就会到乡镇供销社排队买猪头。可往往几天下来都买不到，没办法，猪头实在供不应求。不过还好，爷爷有个工友的儿子在供销社工作，实在买不到了爸爸就会托他帮着买一个。
到了煮猪头的那一天，爸爸会早早地在大门口支起一个破铁桶，里面放上陈年的沥青，下面生着火。等到沥青慢慢融化，爸爸就迅速将猪头放到铁桶里，各个角度转动，让沥青尽可能粘满猪头表面。等到沥青不烫手了，爸爸再将沥青慢慢剥下来。在去除沥青的同时，猪毛也就被沥青一起粘掉了，刚刚还一块黑一块灰的猪头便显露出了白色。
等处理过猪毛的猪头重新回到案板上，左邻右舍、前屋后屋的老人孩子早已经围了一圈。爸爸一般一个人一把斧子就可以将猪头卸成两块。年年煮猪头，一个猪头怎样砍成两块，怎样煮肉会烂，他早已胸有成竹。
接下来就是焯水下锅，大火转小火炖煮。从下水煮到大锅冒热气再到猪头出锅这一段时间，真是漫长难熬啊。猪肉的香，味满屋三间，香飘整个胡同。这时候午饭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手里举着地瓜干、玉米饼子、地瓜都可以就着猪头肉的香味下饭。
但其实当猪头煮熟，爸爸给猪头肉去骨分份的时候，才是最难熬的时间。
锅盖掀开，浸满了汁水的猪头上熟透的酱红色的肉在大锅里颤巍巍地抖动，我和弟弟在一边咕咚咕咚地大口吞咽口水，可能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也是这样的吧。
爸爸捞出猪头放在一个大盆里，端到炕上，一边用手揪出两块肉递给爷爷奶奶，一边对趴在炕沿上的我和弟弟说：“先让爷爷奶奶尝尝肉烂不烂。”我们俩就跟两只小狗似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爸爸递肉的手、爷爷奶奶吃肉的嘴，并和着嚼肉的节奏咽着口水。
直到爷爷奶奶说：“好了，正好。”我们俩立马将视线转向爸爸拆肉的手。这时，爸爸会分别揪出小的多的两块肉递到我和弟弟嘴里。啊！肉那个香啊，又细又滑，感觉还没等到嚼就滑向了喉咙，每次都后悔咽得太快。因为要想再吃到一块实在是太难太难了。
爸爸将拆分出来的肉分成几份，边分边和妈妈说：“这是初一伺候来拜年的一家当户的；这是初二伺候咱爹娘的外甥侄子的；这是初三伺候姐姐姐夫外甥的；这是初四伺候叔外甥的......”（伺候老胶南话的意思是招待）算来算去肉往往不够分的，于是自家人更不舍得吃了。趴在炕沿上，看到爸爸油晃晃的手，又分不到肉，我就想：“哪怕让我舔舔手上的油都行啊。”
肉分好后，爸爸妈妈会把它们分别放到几个大碗里，用玉米杆钉的盘子端着，走到放粮食的水泥缸旁边。妈妈端着盘子，爸爸用肩膀用力顶开同样是水泥做的缸盖，妈妈再将一碗碗猪头肉放到大缸里。这样做的目的，主要是为了冷藏，也是为了避免小狗小猫小孩偷吃。
等到正月里，家里来客人了，爸妈就按计划上猪头肉了。客人坐在热热的炕头，小孩子小脑袋挤过来趴在门边，期待客人能给自己夹一块吃。但吃到了就得马上跑，爸爸妈妈看见了一定会骂的：“多大了，这么不懂事！趴在门边要吃的？”其实也真没多大，但爸爸妈妈说得多了，孩子们都不敢再靠前了。有时候客人招呼一起吃，也会像大人一样客气地说：“不饿，我们刚才吃过了。”
有一年正月里的一天晚上，我睡梦中偶尔听见爸爸妈妈在说话，妈妈说：“什么时候能让孩子们吃上一顿肉啊。”爸爸说：“很快，不过他们还小，还有机会的，先让咱爹娘吃上吧。”
一转眼，将近40年过去了，今天陪爸妈赶集，又看到了猪头。现在猪头早已不是稀罕物，但关于猪头的回忆却愈加深刻清晰。我跟爸妈说：“咱今年也买个猪头回家煮吧？”爸妈相互看了一眼，无奈地说：“家里已经没有那么大的锅了。”
我一个胳膊挎着爸，一个胳膊挎着妈，就这样走过了卖猪头的摊位。
作
者
简
介
刘婕，70后，生于大珠山东麓，教育工作者，现供职于崂山。喜欢读书看报，工作之余喜欢组织文字，每每读到《家在黄岛》，倍感亲切，时值年末，赶集偶感，共同追思儿时回忆，愿有同感。
本期参与编辑
主编：静 秋
排版：静 秋
校稿：陈 洁
复审：裴 珊
发布：于 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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