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

文/孙莉霞

又到了陌上花开的季节，风儿裹着阳光的温暖，吹开了路边的万紫千红，荡绿了河岸的柳。天空渐蓝，草儿渐绿，而姥姥，您却躺在了病榻上，日渐消瘦无力，合着眼睛陷入自己的世界里，与我们渐行渐远。姥姥，您是听到了姥爷在另一个世界里的呼唤，想要回去了吗？如同当年的吴王妃，接到王的一句“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的讯息而要启程了吗？否则，怎么解释短短月余时间，您从最初的行动自如已然走到了如今生命垂危的边缘？

还清楚地记得那年腊月二十六，姥爷去世，您哭着送别说：“你等着我，等着我去找你……”只有五年的光阴，您就决定要走了吗？那天，您含混不清地说：“回家！回家！”您已不能说出完整的一句话，只能用最简单的两个字来表达自己的想法，“是”或“不是”，“要”或“不要”，而这次，您说的是“回家”！问您要回哪个家？您不作答，目光从身边的这人又转向那人，神情疲惫、音色沙哑却异常坚定地说着“回家，回家。”

我试着理解您所说的“家”，是那个在岭子村的娘家？是那个在桃园的家？是后来随着舅舅辗转暂住的家？还是那个有姥爷和幼年早逝的大舅在另一个世界的家？从岭子嫁到桃园，那年您21岁，姥爷19岁。婚后第一年，正赶上一场所谓的寒病（应该是瘟疫），您在两个月不到的时间里失去了5位亲人，里面有您的公公，还有您的亲娘，21岁的您，肩负起了两个家庭的重担。

婆家这边，姥爷是家里的老大，最小的三弟才三岁；娘家这边，您是老大，两个妹妹，一个11岁，一个8岁。您白天下地干活，晚上为两家人缝缝补补，您在婆家当爹，在娘家当娘……您操持着为两个小叔子下聘礼定亲，为两个妹妹选婆家定终身，艰难的生活并没有让您屈服、抱怨、放弃，反而和姥爷互相扶持，相濡以沫，将苦难的日子过成了一个个泪中带笑的故事。娘家21年，婆家75年，所以，您说的家，更多的应该是在桃园的家。

 

 

我的印象中， 桃园的家里的老房子在村东头，隔着几户就到了村外，下一个坡，穿过一片小树林，沿着一条大水沟边走过去，就是我的奶奶家，这条路我小的时候一天会跑上好几个来回，熟得不能再熟。

院子的西头有一棵杏树，每年春天会开出雪白粉嫩的花。到了收麦子的时候，就结出黄灿灿的杏子来，咬在嘴里，甜甜的，软软的，是我儿时的一份期盼。我小时候吃、睡在这里，觉得这也是我的家。

后来舅舅结婚， 这个老房子拆了，在村西南头又盖了一座新房子。那时我开始上学，不能天天来了，便一个星期来一次，后来一个月来一次，再后来，几个月才来一次。

每次我来，您和姥爷都拿出一小盒一小盒的零食，摆在炕沿上让我吃。姥爷坐在炕前的椅子上，您坐在炕上，听我说说外面的事，和我说说村里的事，尤其是我的那些个小伙伴们和她们家里的事，不知不觉半天就过去了。

在这个房子里，我觉得自己更像是个客人了，尽管您和姥爷对我的疼爱丝毫不减，我却很少留在这里过夜，再晚也要回到妈妈那边去。记得有一天晚上，您执意让我留下来，躺在炕上，听着姥爷如山响的鼾声，我数了一晚上的羊。

第二天早起，问您怎么会睡得着，您笑着像说一个秘密一样：每次要快点睡，睡在姥爷的前面，才听不到鼾声。

后来，您和姥爷随舅舅搬了三次家，前两次都是租住在不同的镇上，租家门口有一条商业街，每隔五天有一个集，最喜赶集的您，颠着一双小脚，和姥爷一起从集的这头走到那头，一上午能来回好几趟，那应该也是您比较快乐的一段时光。

后来搬到了城里，住进了舅舅买的楼房，白天，舅舅和舅妈都上班去了，您和姥爷四目相对，没集可赶，没有邻居没有街坊的日子，您说就像是鸟儿被关进了笼子，吃什么也不香，觉得白天好长。

于是您开始学着打电话，学着背电话号码，那时年近90岁的您竟然能背过11位的数字。打电话给我，接通的那一刻您激动得像个孩子，反复说终于听到我的声音了，之前打过很多遍，总是听到一个生人在说话，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要么就是嘟嘟的声音，总是听不到我的声音！

我为您高兴，也倍感难过，高兴的是您学会了打电话给外面的人，而不必只会在家里等来电，难过的是我不能时常回去看您。尤其是姥爷去世之后的这几年，姥姥，我经常想，您会不会觉得白天更长了，夜里的黑无边无际？

可是，我从来不敢问您，不敢跟您提姥爷，不敢问您白天一个人在家时会想些什么，夜里睡觉，会不会再想着快点睡快点睡？

 

 

姥姥，96岁如您，我不敢奢望您能再陪我多久，我更是惭愧，我小的时候，您能天天陪着我，可是当您老了的时候，我却不能承欢于您的膝下，甚至在您病了的时候，也不能给您必要的照料。

我自私地想留住您，想在我每次回去看您的时候，能够紧握您的双手，感受到您的温暖，再听您讲以前的事，甚至想问问您很少提起过的您的父亲，您娘家的那个大家庭里的其他人，尽管您会像舅舅说的那样，因为落了一颗门牙的缘故说起话来唾沫会像“喷雾器”一样时不时喷我一脸，我也愿意，可是，现在却已不敢奢望了。

我真的想留您，陌上花开，春天已来，姥姥，您慢点走，不要着急，再看一看这个世界，过去那边，今生今世我们将永不再见。可是，可是看到您日渐衰弱的样子，我心疼不已！

姥爷，求您！愿您在天之灵帮帮姥姥，让她在缓缓归途之中，不再遭受病痛，春风做伴，鲜花铺路，给她一个方向，指引着她找到您和你们的那个先去的儿子！

我再次，再次双手合十，遥望夜空，祈求一切如愿！！

作

者

简

介

孙莉霞，家在黄岛作家联谊会会员。喜欢读书，偶尔写点心得体会，记录生活点滴。虽不土生土长的黄岛人，但多年的工作和生活，已融入这片土地，热爱这座城市。正所谓“家在黄岛”，愿她越来越好。

本期参与编辑

 

主编：静    秋

排版：刘培蕊

校稿：薛素爱

复审：裴    珊

发布：陈   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