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妈妈说起来，都是眼泪呀
母亲节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看着睡姿豪放不羁，却呼出温柔奶香气味的小马，心里感慨万千的。
小马现在已经32个月了，我也当了32个月的妈妈。回想这一眨眼就过去的32个月，不仅感叹一句，当妈妈，可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说起来，真的都是眼泪呀。
我的那些眼泪呀，有的是羞愧。
有时翻看之前在小宇宙写的文章，比如《这两次的交手，我这是在和小马死磕吗？在教养中设定明确的“界限”》和《不怕娃这个神对手，就怕老公这个猪队友》，我自己都会笑出声来。
有一些文章，现在看来，会羞愧得好想都删掉，有时又觉得，放着呀，放着吧，这都是自己曾经摸着石头趟水走过的路，这些都是在养育小马的过程中犯过的错呀，这些都是我成为今天的样子背后的十万个“为什么”，我没法否定这些存在，因为他们就是曾经的我，而唯一确定不可修改的，就是发生在过去的事情。
我现在都不敢想象，曾经的我会如临大敌的和小马因为刷牙的问题死磕，自己情绪激动的和家人扭巴别劲儿。现在我会知道，小马不情愿刷牙，而我担心他的牙齿健康，只是我们对同一件事情产生的不同需求，而这需求产生了冲突而已。
我也不敢想象，我会把小马当成一个会食髓知味，一再求索，不再“受控制”的小鬼头。现在我会知道，当任何人觉得被驱使、被控制、被改变的时候，人的自由意志就会迅速壮大起来，殊死反抗，这只是一种非常妥帖恰当的自我保护。
我也不敢想象，我当时竟然冷漠而麻木，却自以为“温和而坚定”的让小马大哭着刷完了牙齿。现在我会知道，孩子愿意顺从你，是因为他纯真的心里，对你深深的，毫无保留的，温暖又绵软的爱意。我大概会用游戏的方法，故事力呀，绘本力啊，甚至就不刷了又会怎么样，来结束那种让两个人都不自在的状态，找到一个更好的时机来和小马聊这件事。
因为我现在知道，我并不是想要一个牙齿健康的孩子，我想要一个从心底自然生发出自律的，温和，自在，能感受到爱，也愿意给予爱的孩子。
我的那些眼泪呀，有的是无力。
小马支原体肺炎的时候，在医院打点滴，因为小手太小，非常不好找到血管，护士针扎进去，在里面反复拨弄也找不到血管，前后持续了10多分钟，小马一直大哭着，叫着“妈妈保护我，咱们走吧，妈妈保护我”，而我只能紧紧的按住他的小手，抱住他，在他背后眼泪刷刷的流下来。
因为中耳炎，开了鼻镜，几口麻药喷得小马连续呛咳，进到鼻镜室，紧紧的抱住小马，搂住他的手，夹住他的腿不让他乱动，还有一个医生按住他的头，一个医生下鼻镜，小马全程大哭，拼命挣扎，大喊“妈妈害怕，妈妈保护我，不要，不要！”而我当下非但不能保护他，还得帮助医生紧紧的按住他不让他动，出来时，我俩都哭成泪人，脸贴着脸，眼泪和眼泪混在一起。
每当这个时刻，我都特别无力。我的头脑和我的身体，在当下都是分离的，手上的力量也是犹豫不决的。我的脑袋里，一个声音告诉自己，你的孩子需要你的保护，你应该紧紧的把他抱在怀里，把一切让他害怕的事物，全都赶走。另一个声音告诉自己，你要紧紧把他按住，不然针尖会划伤他的血管，鼻镜会碰伤他的鼻腔，你不要听他的喊叫和大哭，那些都是不真的。
每当这个时刻呀，我的心里才知道，孩子的这些小病小痛，真的是会让你放下你一直以来的骄傲和自负，真切的感受触到心底柔软之处的痛点，那种疼痛是如何蔓延全身的。而那时，我知道了，我并不是想要一个听话的呀，外向开朗的，见人打招呼，人见人爱的孩子，我想要一个拥有健康，快乐的不停在我前面奔跑，喊着“妈妈追我呀”的孩子。
我的那些眼泪呀，有的是挫败。
我会疑惑不解，为什么曾经对小朋友非常友好，很容易就和陌生的孩子玩成一团的小男孩，会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伸手就照小朋友的脸上打一巴掌。我一直以来的对他的引导和教育，都去哪里了？我看过的那么多的书，读过的那么多的理论，在实践中，为什么都没有办法解释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和没有着落的不安？
在他故意踢倒家里的垃圾桶，把碗盘里的饭菜抓起来丢到家人身上，头上，把床头柜上的所有东西，一样一样丢到小缝隙里而洋洋得意时，默默的看着他，我似乎不懂眼前的这个小孩，怎么一下子就从让人喜欢不够的小可人儿，变成了一个捣蛋作怪的小熊孩？怎么就能把爸爸气得直跳脚，怎么就能无理到让我也身心俱疲的很崩溃？是的，是的，家家都有一地鸡毛的时刻。
在这些挫败的时刻，我会问自己，你爱的是这个孩子，还是爱你自己的面子？你爱的是这个孩子，还是爱他在别人眼里的样子？你爱的是这个孩子，还是爱他顺从听话的样子？我爱的是这个孩子，我的孩子。我会蹲下来，拉着他的小手，告诉他，妈妈觉得很困惑呀，你现在是什么感觉呢？如果你觉得不太好，妈妈会帮助你。
那双小手，紧紧的搂住我的脖子，把小脑袋靠在我肩膀的时候，我都会生发出奋勇的心，好的，好的，我知道了，那个看着很“熊”，很让人恼火的孩子，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我，妈妈我感觉不到爱了，我需要和你连接，我需要你的帮助，我爱你，很爱很爱。是的，是的，我知道了，你是我的孩子，我全然的接纳你，我愿意毫无保留的给你我的爱，也愿意帮助你长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可我的那些眼泪呀，更多的是欣喜。
“妈妈，你看天上的晚霞，通红通红的。下雨的时候，天空就变成深灰色的了。”
“你不要担心，司机叔叔会开那个swish，swish, swish。”（那是wiper好嘛？）
“我们被围挡挡住了，工人叔叔要在这里施工，我们回不去家了。不过，我们可以从那边绕过去呢。”
“这个消防车有1,2，3，3个车轮。章鱼咕咕咕咕有4条腿。（跨页画的，一页的确4条腿。）”
“妈妈，你给爸爸涂一点芦荟胶吧，爸爸手受伤了，可疼了，涂一点就不疼了。”
在自己和小伙伴玩耍，不停的被长辈的担心和唠叨所打扰的时候，郑重其事的走到林林奶奶面前交涉说“林林奶奶，你不要再说林林了行不行？林林小，他还没长大呢。”
小剪刀越用越灵活，用小刀切东西，也越来越熟练，玩起拼图，一口气就把家里所有车的拼图都拼完，画完画，自己主动去洗调色盘，把笔刷也都涮干净。早上在我真是困得醒不来的时候，自己下床，跑到小马桶去尿尿，再回来钻到我被窝里面，跑得飞快，见到水坑一定要跳进去，不跳进去仿佛整件事情都不对劲儿一样，即使湿着鞋子袜子走一路。
可我的那些眼泪呀，更多的是感动。
刚从外面疯玩回来，一进门鞋子都没脱就跑来卧室。“妈妈你好点了吗？你肚子还疼吗？你去喝点红糖水吧，喝完肚子就不疼了。我给你弄点喝喝。”笨拙的拿着我很沉的玻璃杯，小心翼翼的放在床头，即使里面的红糖水都凉了，我喝下去，也是暖了一身。
“妈妈！妈妈！妈妈！”无论在户外多远，他总是家人当中，第一个发现我下班回来了的，小脸儿笑成一朵花儿，以最快的速度朝我飞奔而来。我蹲下，张开手，等着他扑进我的怀里，我们紧紧的拥抱一会儿。
夜里我去卫生间，刚离开卧室，小马就腾的坐起来，说“我想陪着你。”我说，“妈妈不用你陪，我1分钟就回来了，你躺下睡吧。”等我到了卫生间坐下，听见蹬蹬蹬蹬，光着小脚丫跑过来的声音，灯光刺眼，他闭着小眼睛，迷瞪瞪的站在卫生间门口说“我想陪着妈妈。”哎呀，我到现在还是很害怕夜里一个人起来去卫生间，每次都是喊醒小马爸陪我去的，要么就一直忍到天亮，现在我都不怕了呢。
我有点累了，咱们坐下休息一下再走吧。每日遛娃，1万八九千步。小马看看我无奈的说“我一个手里有大长龙，一个手里有松果，我也没法抱着你呀！那咱们休息一分钟吧。”哈哈哈哈，谢谢你把事情想得这么周到呀。
早上不愿意让我去上班，央求我说“咱们再躺一分钟吧，就一分钟，妈妈再去洗脸吧。”好吧，我躺下。迅速的滚到身边，头枕在我的手臂上，后背紧紧的贴着我的胸膛，我们就静静的躺一分钟，直到客厅黄黄的阳光变得透亮亮的。一分钟到了呀，我要去洗脸了。“好吧，那你去洗脸吧。”万般不舍得，还是放我离开。“妈妈，你忘记亲亲我了。”哦，对呀，亲一亲吧。转头对着蒙着被子呼呼大睡的爸爸大喊“黄XX（大名），起床了！带我去骑滑板车！”
“我告诉你哦，你走路不要踩井盖哦，很危险哦，你会掉下去哦，掉下去你就像青蛙弗洛格和小熊一样了，你就见不到你的宝宝了哦！”
我的那些眼泪呀，更多也是爆笑。
“这个裤子是谁给宝宝的？”是辰辰哥哥穿小了给你的。“这个衣服是谁给宝宝的？”是航宝哥哥穿小了转送给你的。“这个牛仔裤是谁给宝宝的？”这个呀，是奶奶用妈妈的牛仔裤给宝宝改的呀。“不对，这个牛仔裤是牛给宝宝的！牛可喜欢宝宝了。”
“宝宝累了，宝宝走不动了，你把我抱到小市场吧。到小市场，我自己走。”到了小市场。“宝宝还累了，你把我抱到信号塔吧。到信号塔，宝宝自己走。”到了信号塔，“妈妈把宝宝抱到圣诞树吧！”嗯，一路抱回家了。
家里有个绘本叫《来信了》，小马一直管这个绘本叫《来事了》。。。
晚上叫爸爸给他刷牙，大喊“黄XX（大名），你给儿子刷牙啊！”
小马爸撩闲，要把小马的玩具拿出去送给别的小朋友，小马哭着抢了回来，扑到我怀里，然后跑过去质问他爸“你为什么每次非得把孩子弄哭呢？”
早上剥完鸡蛋，小马跟奶奶说，“奶奶，你蘸点汽油吃吧！”哎呦，是酱油啦。
全家人一起在外面吃个晚餐，小马很正经的告诉大家说，“宝宝想唱歌！”哎呦，好呀好呀，我们都很期待。小马大大方方的唱起来“祝你，生日蛋~糕~祝你，生日蛋~糕~！”
给小马看大有哥哥的照片，小马说“大有哥哥是毛毛虫变的！”呃。。。我想了一下，儿子，你是不是听成大蛹哥哥了。。。
送姥姥出门，站在门口，探出半个身子，扶着门框说“姥姥你慢点走，小心不要摔倒了，外面下雨了，小心不要滑倒了。”
我的这些个眼泪呀。我犯了那么多的错，走了那么多的弯路，流过那么过愧疚的，自责的，无力的，挫败的眼泪，可你还是那么毫无保留，全心全意的爱着我，依赖我。我呀，怎么那么幸运呀？
小马的小诗
一天晚上，昏黄的台灯下，我们靠在一起，小马喃喃的说：
“我爬下来抱住妈妈！”
谢谢你呀。当妈妈说起来，都是眼泪，但也真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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