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良厚
早餐时，老师们聊起了骂架的话题。
杨老师说:“骂架要有脾气，要发脾气。”
我说：“我有脾气，但几乎没骂过架，就是离婚那阵子也没骂过，只是争了几句而已。”
何老师接言：“那是因为你只有一句‘稀里糊涂’的粗话，就是发脾气时也是说要洋不土的普通话，不用土话骂，骂起来也不像架。”
肖老师做了总结：“看来，骂架用普通话，别人就不用劝架了。”
是啊，这真是一语道破骂架的天机。用普通话是不好骂架的，至少我们南方人大多有这样的感觉。这大概有两个原因：一是骂架的话大多有地域特色，如果改用普通话骂，许多词句找不到相应的普通话。二是我们总觉得普通话方方正正，说起来转弯不顺，骂起来更不流畅。所以凡骂必土应是骂架的内核，只有用土话骂，才能尽得骂架之风流。
我印象最深的骂架，是十多年前回老家探亲时，在县城大街上欣赏到的一场精彩对骂。两个做小生意的中年妇女，一胖一瘦，胖者矮，瘦者高，两人都用带尖音的县城土话骂，但胖者的骂技略高一筹，洪亮尖刻中不失婉转，声嘶力竭时尚有节奏，最难能可贵也最精彩的是她的形神兼备、声情并茂，只见她每骂出一句脏话时，双手举过头顶“啪”地一拍，右脚在水泥地上“嚓”地一蹬，肥肥的屁股往右一扭，大大的乳房朝左一颤，动作是那样的整齐划一，节奏是那样的明快粗狂，简直大指挥家在指挥一台宏大的战争交响曲呢。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我更是被深深吸引住了，至今快二十年了，依然难以忘怀。遗憾的是，骂了一阵后瘦高者还是技逊一筹，败下阵来不骂了。要是两人旗鼓相当，恐怕不骂到声嘶力竭、不骂到声息全无是不会放手的。
如果把这对骂看做赛歌，单骂则是独唱了。小时候农村很穷，地里丢了一根黄瓜，甚至被偷走一根豆角，细心的农妇总能发现，然后站在地头放开喉咙大骂起来，由于没人比赛，也没人专心去听，但这丝毫都不影响骂技的显示，而且农妇们正好可以无拘无束地使出浑身解数，骂尽所有脏话、痞话，骂尽所有诅咒人的歹毒话，甚至大失女性尊严的东西也都会拿出来无所不骂，直至日薄西山，直至两三天说不出话。这骂技虽比不上城里人那么高超，却也更加酣畅淋漓。
单骂在男人中也普遍存在，不过更多的是口头禅式的随意骂。最著名的是过去电影中常见的蒋先生的那句“娘西匹”，最悲壮的是彭大将军的庐山一骂，最常见的是长期以来、上上下下、城里乡下、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脱口而出的国骂：“×娘。”许多人只要一开口说话，骂娘便伴随而出，不管是快乐还是忧愁，不管是赞美还是贬低，不管是聊天还是说正事，总少不了附带骂娘的。这脱口而出的国骂没有理由，也没有对象，是骂自己还是骂别人，无需明确，反正骂来便是。
我常想，这以骂娘为口头禅者，骂出以后是不是特别有快感呢？是不是能特别增加说话的色彩呢？或者是不是更能展现自己的时髦和刚强呢？连娘我都敢骂，还有什么不敢的呢？奇怪的是，随口骂娘，大家能接受。倘若谁正式骂他人一句娘，后果是严重的，轻则相骂，重则拳脚相加，不少小孩便因此挨过成年人的不少巴掌呢。
这一切我搞不懂、弄不明，也不想去搞懂弄明，不过讨厌别人骂娘倒是实实在在的。从上初中开始，我就规定自己绝不骂娘，一听到别人随口骂娘，我会马上走开。上大学后，特别是工作后，虽没有了中学时的气盛，但心里的反感甚至憎恶还是常溢于言表的。特别是十几年前的一次经历使我愤慨不已。那时我到邻近省的省会住了一段时间。一次，几个同事一起聊天开玩笑，忽然一个同事对我说了一句土话，其他人跟着笑起来，我也只得莫名奇妙的跟着傻笑，这更引来了哄堂大笑。事后我才知道，原来那同事是用土话骂娘，试我懂不懂。
为此我很尖刻的谴责了那同事一番，而且当时我就想过：国家提倡用普通话交流，其中是不是也包含用普通话骂人骂架呢？如果真是这样，在外地也许可少受点奚落和嘲笑，骂人的话也许会大大减少。当然，骂架的精彩也许就难欣赏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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