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散原创总编手册 —— 梅雨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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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我爱祖国，人间至情”大型征文展示（124）
春节将至，我又情不自禁地想起父亲来了。都说时间是医治创伤的良药。可是，几年来，每当一个人独处时，日里梦里，眼里心里，时时刻刻，还是父亲的影子。几年来，我不敢见别人家丧葬的场面；不敢听别人唱筷子兄弟的《父亲》；有时身处热闹的场景，某个细节的触动，也会让我莫名地伤心流泪；偶尔走在大街上，看到佝偻着身子像父亲模样的乞讨者，即使走过去了，还会回头送上一些零钱，仿佛那就是我的父亲。
几年来，父亲一个人蜷缩在小屋里的孤寂无助；父亲躺在病床上被束缚住手脚的痛苦挣扎；父亲完全失智后的自言自语……都像一把把利剑，直刺我心。多少个夜晚我从睡梦中醒来，泪水浸洇了枕巾。
2009年，父亲的异常行为引起我们的注意。于是，带他去医院检查。经查，父亲患了阿尔茨海默症（俗称老年痴呆症）。医生说父亲的病情已到中期，且没有方法治愈！回想父亲的种种表现：自母亲去世后，父亲经营着一个小杂货店，经常因记不清别人有没有付钱，而与他人闹纠纷。父亲一向身体很好，小病小灾都自己扛着，一辈子没进过医院。父亲一直是那样坚强，以致我们只知道接受他无私的疼爱，却不知到他已经到了需要我们疼爱的时候！我们兄妹几个以为父亲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也就没当回事。正是我们的疏忽大意和对他的不关心，贻误了最好的治疗期。
那年暑假，我把父亲从农村接到家里，父亲的意识已经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对家里的亲人也分辨不清；一句话每天要重复问无数遍，不愿意上家里的卫生间，半夜里也要去外面的公共厕所。每天午后，是他最躁动不安的时候，楼上楼下来回不停地跑，反反复复上厕所。最难的是洗澡，父亲像个小孩子，就是不愿洗澡，每次洗澡像打仗，洗完澡穿衣服，也是穿了脱脱了穿。我知道父亲已经完全不能独立生活，身边时刻也离不开家人的陪伴和照顾。
9月份开学，我要上班了，不能全身心照顾父亲。在父亲极不情愿回去的情况下，我还是不得不把他送回去。我有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啊：父亲在这里住不惯更适合住乡下；家里的地方小；我要上班没时间照顾他；除了我，父亲还有五个儿女；哥哥们照顾父亲更方便……
父亲又回到他那间又小又暗的家。哥哥嫂子因为农忙，害怕父亲走失，不得不把父亲反锁在那间小屋里，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嫂子给我打电话，说父亲像疯了一样要出来，说要回到我的家。在他的潜意识里，看见谁都叫我的小名。他每天都重复说着一句话：“你把我送到小妹（我的小名）那儿”。可是，哥哥嫂子只把这当作他无意识的“疯话”，因为他即使住在我家里也会说这句话。我心里尽管有一万个愧疚，还是没有接他回来，只是在双休日和节假日回去看看他。
父亲在无尽的孤寂和病痛的折磨中，变得越来越狂躁，不断地撕扯着床上的被絮，晚上还会重重地摔打着屋里的门窗。每次回家，听哥哥嫂子们告诉父亲的近况，我的心都像被撕裂一样疼痛。那个冬天，我又一次推门而入，只见父亲瑟瑟地蜷缩在狼藉的床的一角，衣衫凌乱，容颜晦暗。见我进来，突然那么真切地叫我的小名，抓住我的手坐起来，一行老泪从他那枯树般满是皱纹的脸上慢慢地滚下来。也许是已经病到失语的地步，也许是激动、委屈，父亲又像个孩子一样抽泣不停，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是一路哭着回来的，那一夜，我辗转未眠，自责和愧疚灼痛着我的心。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乡下的条件自然要差些。冬天冷夏天热。我决定给父亲的小屋装一台空调，让他冬天不冷夏天不热，自认为尽了一份孝心，邻居们也交口称赞，也让自己内心沉重的自责和愧疚得到一丝缓解。可父亲的痛苦并没有减轻。我无知地认定医生那句“无法治愈”而放任父亲的病情，任其发展，不去采取任何干预措施。后来才知道如果懂得一些专业知识，如果用一些药物干预，如果常有人陪伴在他的左右，如果……父亲的病情就不会发展的那么快，他就不会那么狂躁不安！他就不会那么伤心无助！他就不会经受那么多的病痛的折磨！
父亲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渐渐地，他已经爬不上他小屋里那高高的床，有几次都从床上跌下来，跌得鼻青眼肿。2015年的大年三十上午，意外又一次发生了，父亲又一次摔倒，大腿胯骨骨折。灾难再一次降临到我一生苦难的父亲身上。鉴于父亲的年龄和身体状况，医生建议顺其自然，长成什么样就什么样，我坚决不同意；医生又建议穿一种能固定腿脚的鞋（我没见过所以怀疑），我急切地想让父亲减少痛苦，希望他断裂的骨头能尽早愈合，问医生有没有其他办法，医生又向我推荐一种能固定腰腿的支架，说这种价格要贵些。我说贵点不怕，只要能让父亲少受痛苦。
我愚蠢地选择了那个坚硬的庞大的腰腿支架，父亲一动也不能动。一个多月，一个姿势睡觉，不能翻身，动弹不得，如同给父亲上了酷刑。突然有一天，发现父亲的后背被坚硬的支架磨出了血！我们才不得不扔了它。而因为长期一个姿势卧床，父亲身上奇痒难耐，不停地用手挠，身上挠出了血，还不停地用手扯掉接尿器。哥哥无奈，不得不把父亲的手绑在了床头上。受尽各种酷刑折磨的父亲像个木偶人，摔断骨头的右腿因长期被支架固定，已经不能弯曲！
父亲在床上躺了5个月零3天后，痛苦地走了！他永远离开了他曾挚爱而又陌生的亲人！从此，我再也没有机会尽我所谓的孝心了！是我的自私让父亲经受那么多的折磨！是我的无知加速了父亲的离去！孝心是什么？不是一掷千金后就不管不顾，来博得别人一句赞赏的虚名，更不是以爱的名义来增加他的痛苦。而是，在他饿了时，给他做一顿饭；在他渴了时，给他端一杯茶；在他寂寞时，陪他说说话；在他病痛时，给他一句温暖的安慰！可我，又做了什么呢？！
人们啊，又有多少人能像爱自己的子女一样爱自己的父母呢？
作者简介：李彩云，安徽肥东人，中学高级教师。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合肥市作协会员，肥东诗词楹联协会会员。有文字散见《诗歌月刊》《清明》《中国魂》《东方散文》《合肥晚报》《江淮晨报》等。希望在文字中修炼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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