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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老家刘堰村坐落在小润河的南岸，是焦陂镇的一个大村子，几百户人家，四五千口人。相邻的几个小村子，都只有几十户人家。刘堰村由前刘、后刘、东刘三个庄组成，呈三足鼎立状分布，如一朵鲜花上的三个大花瓣，自然形成一体。
村的北面，小润河自西向东穿境而过。由于河的阻隔，南北两岸的人来往不多，两岸的村民世代遥遥相望，默默共守。南岸的几个村子，人老数辈亲上加亲，往来密切。
河面虽然不宽，但向东西放眼望去，没有尽头。
炎炎夏日，成片成片高大、粗壮的野生芦苇遮天蔽日，看着就凉爽；河中的菱角青嫩可口，时而鱼跳虾跃；野荷花娇艳地盛开。割草的孩子和农忙的大人，常穿过幽深的芦苇丛，到河边捧水喝。
古老的村落，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走不了多远。娶媳妇嫁女儿，乡亲们就认一个理儿——老门老户，穷点不怕，只要不偷、不抢，正混，将来都能过上好日子！村子挨得近，风俗也接近，相互了解，结亲的就多。托媒人打听说合，看着不认得，往上数几辈，也都是亲戚。
低矮的茅草房虽狭小，但温馨，家家户户出来进去门都大敞着。谁家来个亲戚，一路招呼从村东头到村西头。即便来个生人，有人看到，老远就问：“上谁家的？”一来二去的，没有不熟的。
一年，四月的一天，我们正在割草，一个同伴突然提议，到南庄偷青豌豆角子吃。我禁不住小伙伴们的怂恿，跟着他们悄悄地溜进了南庄的豌豆地里，边摘边吃好不快活……
摘得正起劲时，一个二十来岁的瘸腿男人突然出现，他快速地挎起我们放在路边的草筐，而后冲着我们一声断喝：“都不准跑！谁敢跑我就砸断谁的腿！”说着挡住我们的去路，要把我们扣留下来。
我们被他一路呵斥着，连拉带拽到南庄。南庄的生产队长挨着审问我们。刘堰的？你大叫啥？又问另一个，你大叫啥？再问下一个，你大叫啥？
我们哭哭啼啼，感到大祸临头。谁知队长问罢， 手一摆说：“你们大我都认得，这次是头一回，就饶了你们，下回不准了！小孩子要学好，不能学偷，不要哭啦，都回家去吧！”
后来，才知道，那个队长是我堂嫂的父亲。
对于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中国农村来说，那时候，人们除了几个月看场露天电影外，平时也没有什么娱乐。逢年过节，村里的人就喜欢玩花挑子，划旱船、踩高跷、骑黑驴，偶尔还请“湾里人”来唱大戏。这里所说的湾里人，说的是距离我们几十里的王家坝行蓄洪区。小时候，我们老家人习惯性的把住在淮河岸边的王家坝、老观、曹集、郜台的人叫湾里人，那时每当淮河发大水，“湾里人”庄稼颗粒无收，为了生存，他们常常来我们岗上讨饭或唱戏。长时间的你来我往相互都熟悉了，有的还攀上了亲戚。
说到这，不得不提到一个人。他大名叫刘天义，我称呼他三爷。他辈长，但从不摆架子，是刘堰村的活宝，男女老少都喜欢和他开玩笑，他也时不时地闹出些笑谈。
一年春节刚过，他大张旗鼓地张罗着村民们搭戏台，更不惜拿出自家的木料、麻绳。在他的鼓动下，刘堰村的大人孩子齐上阵，三天搭了个高高的大戏台。可不知什么原因，他却没把“唱戏的”请来，大家都急等着听戏，他却没招了，只好嘿嘿地对众人赔笑，再问，他干脆躲屋里不出门了。唱戏的事最终不了了之。从此，刘堰村的大人孩子嘴边又多了一首歌谣：刘天义，放大屁，光搭戏台不唱戏。
后来听说，王家坝涨大水，唱戏的人没法过来，真是委屈了热心人刘天义。虽然事出有因，但猪嘴好捆人嘴难捆。“刘天义，放大屁，光搭戏台不唱戏。”刘堰村的大人孩子已经是顺口拈来，朗朗上口。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夕阳西下，人们荷锄而归。
鸡鸭忙着进笼，猪牛羊叫声此起彼伏。村西头那大片的竹林里成了鸟的天堂，成千上万只鸟儿叽叽喳喳地叫着，整个村庄似乎要沸腾起来。
夜幕降临，成群结队的孩子们，在村子的空场地或打谷场上，你追我赶，打闹一团，整个村子的上空回荡着孩子们的嬉笑声。
夜静更深，大家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
曾经，我很羡慕城里的同学。人到中年后，我越来越感到庆幸，我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农村长大的孩子。农村广袤的天地开阔了我的心胸，强健了我的体魄，历练了我的坚韧，培养了我的吃苦耐劳。家乡淳朴的乡邻情谊让我坚信：人间有情。
诗人艾青曾说：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
一日日，一月月，岁岁年年；一茬茬，一辈辈，年年岁岁。光阴荏苒，转眼几十年已过去，老家变了。如今，每次回老家都让我心情沉重：整个村里只能看到孤零零的老人和年幼的孩子，村里一片寂静。有的老人拖着病弱的身体，硬撑着也不愿告诉在外打工的儿女；有的悄无声息地在家中逝去，发现时已去世多日。打工富裕起来的村民们，有的迁移到城市居住，有的忙于挣钱几年不归，和家乡的联系也日渐稀少。
小润河在村后依然静静地流着，无言地见证着家乡的变迁。一天，它突然做了个梦：走出去的人们一个个又回来了！它欣喜地喃喃道：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作者简介：刘敏，高级教师，安徽省散文会员，阜阳市作协理事，阜南县作协副主席。发表中篇小说六部，散文80多篇。多次在阜阳市中篇小说精品赛和散文精品赛中获奖。散文入选安徽教师散文百家，首届“记住乡愁——红烛写安徽”征文中，获省二等奖，中篇小说《夕阳下的微笑》获2017年海峡两岸小说赛入围奖，中篇小说《守望者》发表在《奔流》2019年第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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