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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州作家】秦根旺:爹在天堂娘在养老院

  中州作家,从文学到美学【No.833】





爹在天堂娘在养老院





陕西西安    秦根旺


  
戊戌年中秋季节的一个上午,很久没有联系的初中同学小刚打来电话,要我陪同他去养老院看望他母亲。

瞬间有一画面闪现:一个干净利索,操着一口地道四川口音的中年女人,走路总是跟赶火车似的急匆匆带着风,个头也就
15,身材微胖,两只大眼睛黑白分明炯炯有神,留着两条粗黑的大辫子,穿着睡衣,踢啦着拖鞋,冲着我和小刚喊叫“根旺,先不要进门,我刚拖完地,让风吹干,你两个再进来”。这画面一晃过去有三十年了。

在我的印象之中,小刚母亲是个会操持家务的精明女人,嗓门洪亮,语速很快,如同崩包谷豆似的嘎嘣嘎嘣响,他们家里总是洋溢着没大没小、相互之间开玩笑的欢乐气氛。

小刚母亲属于随军家属,所以一生基本只做三件事:
  把家里水泥地,拖得溜光发亮。
  洗手间从来都有几个大塑料盆,里面泡着孩子们要洗的衣服。
  桌子上啥时候都有做好的饭菜。只要不怕凉,随时可以吃。



尽管手头还有很多事儿需要处理,碍于情面,答应陪同小刚去。

挂断电话到了和小刚约定的地方,见他神情沮丧的坐在马路边上的一个小卖部旁边抽烟。

几年不见,身材完全变形了。

如果说原来给我的印象是身材健硕的话,可如今如同一个晒干水分的细长紫色茄子,蔫蔫的满身皱折直不起来,脸上没有了往日的阳光和满满的自信,感觉一下子苍老了很多,本来就不多的头发愈发的稀少,没有了当年的“在装潢装修界,老子天下第一”的霸气。

唯独眼睛里依然透射出:对未来物质生活的向往和执着追求的坚毅目光,穿着可以用邋遢来形容。

他站立起来,走向我,左腿脚有些跛,我很惊奇:“怎么回事?”
“唉-------一言难尽,走,咱乘远途公交车,先到“凤栖原”看望我父亲,路上给你慢慢的说”。

我迟疑了一下:“你父亲啥时候去世的?怎么没有通知我?”

小刚无奈地说“去世三年多了,葬礼是我弟弟出钱操办的,不好意思通知同学们”。

小刚父亲是铁道部工程兵,湖南人,瘦高个,说话慢条斯理,一年四季随着所建设的工程项目全国流动,很少待在在西安。有次去他们家玩,有幸吃过煮的哨子面。

“你的车呐?”(我原本以为,我们会开车去的)
“娃开出去了-----”。
“去养老院,看你妈,是件大事呀,娃怎么不跟你一起去?”

小刚摇摇头,沉默了,不说话。
两人一前一后朝着开往“凤栖原”的长途车站走去。
小刚一瘸一拐,显然跟不上我的脚步,我只好放慢脚步同行,并且从他手里接过看望母亲买的食物,这样他能走的轻松些。

车来了,人不多,还有座位,我掏钱买票,小刚拦住我说“你能陪我来,就已经很感激了,怎么能让你花钱”。

到“凤栖原”车费两人也就
6元钱。我撇了一眼,小刚从贴身的上衣口袋掏出了皱巴巴钱,最多也就20几元,心里不觉的酸涩。

一个大男人,整天的在外闯世界,连一个装钱的钱包都没有,连一张百元钱都没有,可见媳妇儿是管的多么严格。钱是男人的胆,身上没有钱,那来的胆量,自然是说话没有底气,这媳妇儿真够苛刻。

能感觉出小刚是熟路熟车,而且是不止一次的独自去探望长眠地下的父亲,住在养老院的母亲。

 
   

小刚是我初中和高中时的同学,在初三时才转到我们班。是我们班上最活跃的我们“五人帮”之一。据他说,当年还给老师送过一袋大米。酷爱画画,在当年下海的浪潮中,辞掉工作,创办了一家装潢装修公司,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尤其是在汉中地区,延安地区名声响亮。据他说,在西安不好混,能人太多,显露不出我的能量,到这两个地方,咱是大西安来的人,很看重咱,这叫“外来的和尚好念经”,装潢活好接,一年四季常驻汉中。

我们班上当年的“五人帮”从高中毕业之后,一直保持往来,从来没有间断过,无论是谁先结婚,大家必然是出钱出力并且到娘家接媳妇儿。小刚结婚时最搞笑,婚礼上,同学中有人出了一对联:
“高滴高,低滴低,高高低低结夫妻”(小刚比媳妇儿高出两个头)
“你不嫌额麻子麻,额不嫌你末门牙”(小刚门牙缺失,妻脸不光溜)
惹得小刚媳妇儿摸眼泪,小刚赶紧把身子蹲下来和媳妇儿一般高,哄笑着说“同学开玩笑,这样热闹”。
按照事先策划,同学们唱起了电影《红高粱》插曲。
我领唱:“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哇-----”,
大家齐合唱“往前走---,莫回呀头-------通天的大路九千九百九十九哇-------
一下子点燃了全场的气氛,几百人跟着合唱,婚礼很是热闹。

说来是巧合,更是缘分,小刚父亲比妻子也高出两个头。
我们“五人帮”各自的婚礼,不拘形式,怎么热闹怎么来。
随着年龄的增长,各自成家立业,没有了以前那样频繁密切的往来。

小刚也就是开了公司之后,在同学们之中落下了“嘴里没句实话”。
可是,我和小刚的关系依然像从前同学时代的方式往来,让同学们不理解,
尤其是我的家还是他设计装修的,其他同学甚是纳闷:
“你为啥能跟这种人处得来,嘴里没有一句实话”?
我调侃的说“可能是,我这人简单,没心眼,好哄。不管什么事儿,能自始至终给他足留面子尊严,看透不说透,揭的体无完肤,我看着也难堪,还是留个裤头为好”。





长途汽车向着渭北高原的丘陵地带飞驰。车窗外飘进来乡村特有的泥土味夹杂着农家肥的发酵味。聒噪的知了声如同“小火轮”的汽笛声一声一声不知疲倦的鸣叫。

小刚深深的吸了一口,开始讲他的腿为何瘸了
------

一晃在汉中地区打拼有近
20多年了,从中年到了花甲之年,一年四季除了逢年过节回西安,基本上是在汉中,生怕会漏掉一单生意。孤独,寂寞,苦闷,吃饭没有规律,作息更是没有规律,有时候忙起来顾不上吃饭饿的要死,有时候工程完了有饭局,面对大鱼大肉撑的要死,所以,你看到我以前身体是很胖的,这次得病后瘦了70斤。

我不知道,我有高血压,所以生活上肆无忌惮很放纵,吃饭也不忌口,尤其是喜欢吃辣椒猪肉,也喜欢和那些小年轻人去夜场疯狂。

媳妇儿一个月能来一次,来的目的你也知道,也是监督查岗,更是回收工程款项,知道我管不住自己,胡乱花钱。我不是犯过一次“错误”么,还是在你媳妇儿医院治好的病。从哪以后,我在媳妇儿跟前就抬不起头,开始控制我的经济,现在都是微信支付,我没有,因为要捆绑银行卡,我没有银行卡。

一天夜里
10点多,我一个人在公司,突然倒地不醒人事。当时身边没有一个人,恰好是媳妇儿在的时间段,她从外面玩回来,几个房间挨个的找,最后在洗手间发现了我,看见我裤子都没有提,书掉落在地面上。

我是蹲坑时间太长,猛的一起身,集聚在下身的血瞬间往脑顶冲,诱发了潜在的高血压。

她吓坏了,哭喊着我的名字,摇晃着我的身子,可我丝毫的没有一点知觉,如同一个死人,身子从地面向天空一点一点飘荡,飘到了云彩里,有个白胡子老人向我招手,示意快点跑过去,要拥抱我
--------

等我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
ICU病房,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我的病床两侧头顶是各种治疗监视器,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媳妇儿后来说:哭喊我
10多分钟后,她打了120。要是媳妇儿不在的话,我当晚就死了,是具飘落在异乡的鬼魂,你说凄惨不?

不过,那样也好,是老天给我选择的死亡时间死亡方式,起码我死的有尊严,去见老天爷,看到的是我人生最风光,最体的面形象,有着潘安的貌,唐伯虎的风流倜傥,是个才高八斗,口如悬河美男子。

可眼下,我死的没有一点尊严。这德行,这尊容,这形象,太他妈磕碜了。走在马路上都影响市容,我已被社会边缘化了淘汰了。

我又活过来了,我干嘛要活呀,我太累太难了,死了,才是我希望的。
高血压冲脑门,脑子里有血块,压迫神经,导致一瘸一拐。

媳妇儿说,你不能死,还得给咱挣钱,你只完成了帮助孩子结婚,可孩子没有婚房呀,咱当下屈居一室一厅,咱还得买大房子,还的挣我带孙子的钱,咱们住养老院的钱
---------我真的快崩溃了。

我已到花甲之年,走路一瘸一拐,每天要吃药,打针,定期到医院查体,身体虚弱,气喘吁吁,走路都困难,体重由原来的
180斤瘦到110斤,已经力不从心了,没有能力再挣钱,只能是维持现状了。

再说了,这等模样,这等惨状,原来那些跟我合作过的往来客商肯定怀疑我的能力,也不放心把工程交给我做呀,我几乎是个废人了。

我之所以跟你走的近,你是好人,是个善解人意的良人,不会笑话我。我不敢跟原来的同学往来,一来是落下的话柄,二来是当下身体的残疾真的是惨不忍睹,我要把当年:那个一米八的大高个,带着秀郎眼镜,阳光开朗,风度翩翩,风趣幽默,光鲜亮丽,不管是素描,油画,国画,雕塑,设计,家装,工装样样在行,尤其是唱歌时具有磁性,一个帅气男人的形象永远的定格在同学们的印象之中。






“凤栖塬”公墓到了,我搀扶着小刚下车。

空气中弥漫着焚烧纸钱的焦糊味,以及松柏树散发的松香味。

看见门口有买各式各样的祭奠用品,对小刚说“不着急,你慢慢的走”。
知道小刚口袋没有钱,而且是祭奠他的父亲,自然知道要买些啥。
我一路小跑过去,对买祭品人说“男性,去世三年多,麻烦您给搭配,要最好的,再来一个竹仗,一块儿抹布,微信支付”。

隐约感觉到,小刚为何让我陪同来,媳妇儿只给了他去养老院看望母亲的零花钱,没有给祭奠父亲的香火钱。让我陪同:实在是想念父亲,想和父亲唠唠家常,说说心里话,倒倒苦水,是他自行的决定。知道我肯定会陪同去,坚信肯定也会掏钱买祭奠用品。

当我拎着两个大黑色塑料袋子刚站起来时,小刚走到我的面前,面部有些不好意思,我拍拍他的肩膀,面对着公墓梯形状的雕梁画栋门楼,几株参天的松柏树,递给他一个竹仗,说,“走
--------”!

小刚住着竹仗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着,偶尔能看见一些人也来祭奠。

只见小刚熟练的走到一个堆放着很多变形,烧的污麻漆黑铁水桶空旷地,拎起一个桶,递给旁边人
10元钱,原来用这桶是焚烧祭奠用品的,还收钱,在其它墓园是没有的现象。这算是污染费?还是卫生费?

由于墓地是神圣场所,我也不便说什么。

“凤栖塬”意指凤凰栖息地方。原来是古代西汉家族墓地,东西长,南北短,地貌呈“甲”字型。地处渭河南岸,秦岭北麓,眺望古时长安城。公墓是依据自然地貌而建设,缓坡上行,整个布局如同阶梯形状,划分了几个“川”字型墓园分区。

小刚前面一瘸一拐拎着黑色桶,我紧跟其后两手拎着装满祭奠用品的黑色塑料袋子。

两人没有说话,怕惊扰了长眠于墓园亡灵。

我一边走,一边环顾四周:裸露土地上种着一些树木,有两米来高,草甸植被绿化率约
40%。古代的墓地一般是夯土层,坚硬,板结,不适宜生长绿色植物。没有看见成片的花草,也听不见鸟儿鸣叫,看不见蝴蝶飞舞。显然是生态不平衡。

弓着身子跟着小刚,行走在一个个墓碑间,感觉一股股冷气从脚下窜起,阴气密布。七拐八拐终于到了一个空旷地,一座座矗立的墓碑赫然在视野。
直到此时,两人才开始说话。

我说:“累了吧”?他说:“还行,幸亏你买的竹仗,走山路稳当”。
小刚一排一排查找那个是他父亲的墓碑,来来回回找了几圈还是没有找到。我真的想嗔怪他,可还是忍住了。

我说“你父亲叫啥”?他说“刘世杰”。
我只巡视了不到一圈就找到了。可能是他父亲看见我来了,故意引导--------让我发现的,毕竟是生前过面。
我说:“在这里,过来吧”!  小刚面露愧色悻悻走了过来。

面对着小刚父亲的墓碑,我放下手里两个袋子,凝视片刻,用抹布,一边擦拭着墓碑,一边说:“刘叔叔,你好,我是小刚同学根旺,今天来祭奠你,给你送些钱,吃的,喝的,金元宝,还有一些衣服,对啦,还有一架直升飞机,以后想去哪里旅游非常方便”。

蹲下身子,从袋子掏出一把捆扎好的紫红色的檀香点燃,插在墓碑前水泥盒子里,袅袅的檀香火味,顷刻之间弥漫四周,缭绕青色烟在一座座矗立墓碑间穿梭环绕,仿佛是刘叔叔高兴的出门给邻居们打招呼。

又点燃了两根一尺长,铁锨把那么粗红色蜡烛,安放墓碑两侧台阶,将直升飞机对着其中一根蜡烛点燃,目睹着一点一点化为灰烬,深深的三鞠躬,神色严肃的走开了。

我对小刚说:“我在墓园的贵宾接待室等你”。此举是给小刚留下独处空间,让他与父亲多待会儿。

他压抑的太久了,可以给父亲尽情的吐露心里的苦楚,哪怕是痛哭流涕也很正常,儿女们长的再大,在父母亲面前,还是孩子。我买的这些祭奠用品,要一样一样的烧完起码也得一个小时。





小刚感激地目送着我下山的背影,步履蹒跚的来到父亲墓碑前盘腿坐下,从看望母亲的袋子里,掏出几块散装蛋糕,一小瓶白酒,几样水果,一包烟,一瓶自备的水,哆哆嗦嗦的前倾斜着身子一一摆放好。

点燃了两根烟,一根献给父亲,一根自己抽,拧开酒瓶,一口下肚,
“爸,咱爷俩儿喝一个”,手中的酒徐徐的倒在墓碑上,喉咙开始哽咽,两行眼泪情不自禁的从带着眼镜里滑落下来。

伸手从祭台上取了快儿蛋糕,拧开自备水,一边咀嚼,一边喝水。

这是他计划好的,这是他今天的第一餐,一是陪长眠于地下的父亲,二是陪寡居在养老院的母亲一起吃。

爸,好久没有来看你了,儿子实在是想你呀,儿子对不住你呀,作为长子没有把家管好,辜负了你的嘱托,你走后家里发生了两件事儿。

一件是:原来居住的老旧小区拆迁了,政府给补偿款
150万元。自行安置,咱们家按户口本是5口人,小莉、小兵先后结婚各自成家搬出去了,剩下小微守着妈。(小刚家4个孩子两男两女,其余三个都结婚了,小微最小。)
妈召集姊妹4个开会,妈说,你们3个当哥的当姐的都结婚好多年了,也都有自己的房子车子,孩子也大了,日子过得不错,小微是刚结婚,啥都没有,妈疼爱小微,让小微先表个态。

俗话说,疼大的,爱小的,中间夹个受罪的,这话一点不假。

小微两口子知道妈的用心,当场承诺:“我们养妈,给妈养老送终”。妈把
80%的钱给了小微,剩余的分给了三个儿女每人10万。我这个当老大的觉得妈的做法没有什么不对。

这钱是祸水呀,姊妹们闹得不和,几乎要打起来,我做为老大经济也不是很好,说话也硬不起来,妈的这个做法让我没有想到,从此姊妹们成了仇人,不相往来。

其他姊妹们对妈这样的做法根本想不通:凭什么,都是儿女,应该一视同仁,钱只给我们一点,大头给了小微,都有赡养老人的义务,

既然小微拿了大头,妈让她养去,从此以后我们不管了。

爸呀,你也知道,我妈的性格和脾气,决定的事儿不可能更改。刚开始,妈在小微家住了一段时间,可时间一长就厌倦了。本来妈的想法是给她们带孩子,享受晚年的天伦之乐,可夫妻两个铁定“丁克”家庭,不要孩子,气的妈再也没有心情住。

另一件事:我妈全身瘫痪了,住在养老院里。

我把妈接到汉中,住在我公司租来的单元房里,让妈换个环境,也许有个好心情,也尽尽我的孝心。

毕竟那里山清水秀,空气清新,属于汉江水系,大气污染也小,吃的喝的比大城市环保,有机食品,绿色食品。

白天我忙我的,有妈在,起码晚上我回去能吃上热乎饭,可是妈心里还是不爽,一下子意识到,一生呈胜好强的女人,临到老了成了个无家可归的流浪者,
4个孩子一个都靠不住。

这股气憋在心里一个多月,逐渐的气血两亏,导致妈突发高血压,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我没有让弟妹和媳妇们来伺候,以免为此事再闹出什么事端,是我雇的护工伺候妈。

妈的命是保住了,可全身瘫痪。妈说,小刚,送我回西安,我不想死在汉中,我要和你爸合葬。

按道理应该住在我家里,我是长子,可是媳妇儿不情愿:

小微拿了大头,她应该伺候妈、给妈养老送终。

小兵,小莉,也是同样的态度。所以,思来想去,不得已把我妈送到了西安东郊一个民办养老院,钱由小微出。

爸呀,儿子没能耐,管不住媳妇儿,也驾驭不了弟妹们,没有照顾好我妈,让我妈在养老院活受罪,儿子不孝呀,活的窝囊呀
--------

此时的小刚捶打自己的胸部,左右开弓扇自己的脸。

爸,很羡慕你们这代人,虽说日子过得苦些,可心里是快乐的,精神
是亢奋的,工作、住房由国家分配,吃、喝、住不愁,起码有4--5个孩子,充分的享受到了人间儿女之乐。

有个头疼脑热,逢年过节起码还有儿女们看望你们,可我们这一代人就惨了,就一个孩子,他们连自己都养活不了,更别提养活我们了,更别提死后能到坟前祭奠了。死了都没有人来收尸。

小刚声泪俱下的给父亲诉说,任眼泪鼻涕肆意流淌
-------

爸呀,你说老天爷是不故意作弄人?我妈是先在汉中突发高血压全身瘫痪。不到半年,我也是在汉中突发高血压,导致一瘸一拐,两人都是在
ICU病房住了一个多月,命是捡回来了,可是只剩下半条命了。
细细想来:我这是累的,我妈是气的,都是到了人体难以承受的极限,
不垮塌才怪呢?可是,比起那些英年早逝的人来说,我活的赚了。

爸呀,这两大袋子祭奠用品是我同学根旺买的,现在我一样一样的烧给你。不怕你笑话,儿子买不起呀,这得要花很多钱,媳妇儿只知道我去养老院看望妈,并不知道我来墓园看望你,儿子在家里没有地位,媳妇儿完全控制我的经济,我羡慕有些男人背个名牌包,包里是名牌钱包,钱包里有很多银行卡,现金装的满满的,可儿子没有呀,

我为啥会在同学中间落下“嘴里没有一句实话”的话柄?

表面上看着我很风光,开了个公司是老板,殊不知经济上媳妇儿管钱。我口袋里没有钱,不敢参加社交活动,也不敢和同学往来,看见同学聚会,大家轮流买单,餐后唱歌,打麻将小赌一把,我怕呀,真的轮到我,就尴尬了,所以一旦同学们逢年过节联系聚餐,我只有编谎话逃避,其中的滋味有谁能理解?我这是打掉牙往肚里咽呀,屈辱。

活的憋屈、窝囊,不像个男人,给天下的男人丢脸了,给你丢脸了。

小刚把一沓一沓的烧纸、黄裱纸折成三角形,拆开一本一本的冥币,大多是上亿面值,还有一些春夏秋冬的纸质衣服一一码放好。站立起来,原地活动下僵硬的身子。

给父亲述说了几十分钟的话,把积压在心里委屈、憋屈、全部的倒出来,感觉浑身轻松很多。



他把黑色桶提过来,滑动手里的打火机先点燃烧纸,按顺序一一的往桶里投进去,熊熊的火焰由小到大的腾出桶口,映红了小刚还未来的急擦得两行泪水,索性摘点眼镜,装进裤兜,眼睛里布满血丝,干瘪憔悴的面部,被腾出的火焰烤的通红,额头放光,浑身热乎乎,能想象到贴身的衣服和肉身粘连。

直到此刻,小刚理解了:我为何要买这多的祭品,这是让他里里外外感受到同学之情的真诚、温暖、力量,用祭奠父亲的这把火,燃气他心里的希望,振作起来,活好余生,如同是凤凰涅槃获得重生。

人生是一趟漫长的长途跋涉旅行,如同物理学里的“能量守恒定律”,要均衡的分配体力,得悠着点走,不能走的太快,否则,会提前到达生命的终点。

能抗
200斤,绝不抗250斤,不然前进路上会摇摇晃晃、跌跌撞撞、动作变形,累的身体透支、垮塌。

只抗
150斤,一边欣赏风景,一边做挖银子的人,这才是有品质的生活。万一突发意外,也不遗憾,毕竟享受了生活,不枉活一生。

我在公墓贵宾接待室,一边吃着茶点抽着烟,一边看着电视等小刚。
大约一个小时后,小刚疲倦的、灰头土脸进来了,我引他到洗脸间,
指着面盆里放好的温水说:“先洗把脸,吃些茶点,稍作休息,再去养老院看望你妈,现在是下午4点,不着急,离天黑还有3个小时”。
小刚很乖顺的按照我说的做,嗓子沙哑轻声的说;“谢谢”。

我能想象出:小刚在父亲墓碑前是怎样的: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痛哭流涕,也能理解他的苦楚。每个人有自己的活法,他可能让自己逐渐适应媳妇儿圈定的活法,也想过要抗争,奈何底气不足,没有经济实权,只能如同是温水煮青蛙、聊以自慰度完余生。




 
“凤栖塬”有直达“灞桥塬”的中巴车,不到40分钟就到了小刚母亲所在的养老院。

建筑风格是由农民企业家设计建造,
U字型院落,两栋6层高的楼遥相对应。楼体涂的是淡青色,楼体边沿用红色框边,楼距有20来米,水泥地面,院子中央有一葡萄架,有石桌石凳。

坐直梯上到
5楼,右手第一间就是小刚母亲房间。

一进门,扑面而来的是:有一股很多年不洗澡身上的酸臭体味夹杂着屎尿发酵后骚味。

房间有
20平米,4个半瘫痪全瘫痪的耄耋老人,

小刚母亲的床在房间最里头,我快步过去,看见小刚母亲全身盖着薄被子,唯独身体前倾头微微抬起,两只手悬在空中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阿姨好
------”,我要握住悬在空中的手,阿姨的手躲开了--------
急忙说:“手上有臭屎粑粑”!
我愣住了,小刚也愣住了,呆立在原地不知道该咋办?
我问阿姨“护工呢”?旁边一个大娘口吃的说“回家-----看孩子----   去了,一时----半会儿------来不了”。

我看着小刚,从他眼神里,明显的能感觉到,嫌弃母亲一身臭屎粑粑,想等护工来清洗。

我不客气的说:“她是你妈,你不清洗,难道让我来清洗么”?

说着,我找来盆子,跑步到公共洗漱间,热水,凉水兑好,端着一脸盆水,又急匆匆快步来到小刚母亲床前,找来凳子放上这盆水,在小刚母亲床头扯下一毛巾,对坐在旁边空床上抽烟,仍然不想动手的小刚说:“她是你母亲,你是嫌她脏臭么”?

小刚还在踌躇不前,急的我,脱去外衣,挽起袖子,
“我来擦洗,全当这是我的母亲,不能让老人泡在屎尿堆里呀”!
掀开被子,老人骨瘦如柴,干瘪褐色的屁股全部淹没在屎尿糊糊里,立刻有几只苍蝇嗡嗡飞过来。

我生气的大声呵斥:“还不过来”?

老人家全身瘫痪在床,吃、喝、拉、全都需要人来伺候,唯独脑子还清醒,说话还顺溜。半个身子低下铺的是人造革,虽然排尿,拉屎有知觉,可是如果身边没有人的话,屎尿会滞留在人造革上,护工清理时,翻动老人身体,重新更换一个人造革就行了,不至于屎尿弄得床单被子上到处都是。
 
我翻动老人的身体,让侧身躺好,想抽出铺在身子低下的人造革,这个时候小刚才极不情愿的过来搭把手,

“你扶好”。我两手小心翼翼地提起人造革两端,兜住随时要溢出的屎尿,几只绿头苍蝇嗡嗡的疯狂尾随过来,小心翼翼地慢步到隔壁的公共洗手间,撂进污垢桶里,拧开水龙头洗手。

然后,不放心的又折回房间,看看小刚究竟有没有为母亲清洗滞留半个身子的屎尿?

我怒吼道:“还愣着干嘛?先用卫生纸擦,再用沾水的毛巾擦”!!

我又一次两手捧着满满的纸篓,里面是擦拭小刚母亲身体、沾满了屎尿的卫生纸,跑向洗手间再次撂近污垢桶。

等我再次来到小刚母亲床的跟前时,小刚为母亲已经擦拭了一遍,
看着盆子里酱油色的水,我说:“再用香皂擦拭一遍”。
我端起水盆又三次来到洗漱间,倒掉脏水,开大水龙头,反复冲洗着粘连在盆子边沿的屎,直到觉得干净了为止。把冷、热水兑好,又折回房间,放到小刚母亲床前的凳子上,转身下楼了。

我心里憋的难受,快要窒息了。想喊叫
-------

不是嫌弃小刚母亲身上臭乎乎屎尿味,而是小刚对待母亲的态度:麻木、冷酷、近乎于残忍。

想喊叫,是为全天下的母亲们鸣不平:母亲含辛茹苦、节衣缩食、一把屎一把尿把儿女养大成人,如今母亲瘫痪在床,儿子居然嫌弃母亲身上的屎、尿、脏、臭?

我在想:辛亏我陪同来了,不然小刚会一直等护工来清理。这样老人家势必会一直长时间浸泡在屎尿水里,倒灌的屎尿水对一个年迈的女性下身意味着什么?

报应呀,难怪小刚会“一瘸一拐”!
我在院子里来回的踱步,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抽了好几根烟。
这时候,看见小刚也下楼来,我不客气的说:“你妈白养你们姊妹几个了,个个不孝敬老人,尤其是你这个做长子的,更不像话,是你没有带好头,弟妹们是学你的样子,你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难道你就不该反思么?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说完,不等小刚言语,我坐直梯,调整好心态,和颜悦色再次来到小刚母亲床跟前,握着阿姨的说:
“阿姨好”!阿姨婴弱的说“根旺好”。
我说,”小莉,小兵,小刚媳妇,小微来看过你么”?
阿姨说:“小微两口子常来,其他几个不常来”。
我说:“你放心,阿姨,我回去说说他们几个,让他么也来看望你,他们也有老的时候,如果对父母不孝敬,将来儿女们也会学他们的样子,不然会遭报应的”。

阿姨嘴唇翕动,两行浊泪顺着眼角滑落进嘴里,喉咙哽咽,是激动,也是感动,不知道要说什么?我不想惹哭阿姨,站立起来。
目视着阿姨:“阿姨,你多保重,有空,我会来看望你”。

一转身,已经泪眼婆娑,身后传来阿姨的声音“谢谢你根旺”。


下楼时,我感慨:一个多么干净,一尘不染,把家里水泥地拖得溜光发亮,干脆利索能干女人,如今全身瘫痪,躺在污浊的屎尿堆里,这是为什么?说明什么?谁能告诉我?

一闭上眼睛,就是这样一个画面:一个垂暮耄耋女人,骨瘦如材、干瘪、褐色身体,赤身躺在稀糊糊屎尿里。
 
这样的画面,持续了一个星期后才逐渐的淡化。

后来,我一个人独自去看望过阿姨,和护工进行了一次长谈,每个月我给护工微信转一千元,用于护理阿姨的单独费用。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发生过阿姨躺在屎尿糊糊的现象。阿姨和生前一样干净的谢世了,享年
84岁。
 
   202141623
------于西安贞观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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