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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凌燕:医生也怕鬼

文:董凌燕

夜班,已是凌晨时分,外面的世界是黑沉沉的睡着的,病房里的灯大都已经熄了,走廊的灯还是亮着的。


我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看书,累了,抬起头,往走廊瞄了一眼,看到一个黑影倏忽一下飘过去了。“有鬼”,这是我的第一反应,浑身的汗毛立马就炸了,但随机又释然,知道这是自己瞎想,所谓“疑心生暗鬼”,这是眨眼时出现的瞬间黑暗激起了潜伏在内心深处曾经看过的鬼电影的恐怖印象。明知道这是自己瞎想,却还是害怕,就象失恋,明知不可能却依然无法摆脱。

按道理来说,医生是彻底的唯物主义者,医生是最坚定的“无鬼”论者,我们怎么可能怕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呢?其实,正因为根本不存在,所以才有无限的可能用想象把这个不存在的东西描绘的千奇百怪。

没有一个医生会怕死人,死人有什么可怕的,那不过是一具没有了生命体征的躯体,可是,怕鬼的医生却不乏其人。其实,我们怕的不是鬼,怕的是曾经看过的鬼电影和听过的鬼故事,最可怕的鬼并不是青面獠牙面目狰狞,而是在不合适的场所不合适的时间出现的或单纯或可爱或美丽或鲜艳的人或物。

老外公(母亲的爷爷)是讲鬼故事的高手。晚饭后,一灯如豆,全家人坐在厨房里拉呱,老外公的鬼故事开讲了。老外公窝坐在灶头前的柴火堆里,满脸皱纹,一绺白色的山羊胡,讲话不疾不徐。


那年冬天,张黄庄唱大戏,我听完戏回来,夜很深了,走到苇子沟那里,遇到几个小男孩,全都长的粉嘟嘟的,浑身上下除了一个红肚兜,什么也没穿,小男孩看到我,都朝我跑过来,叫着“爷爷爷爷,我们玩累了,背我们回家吧。”我问他们,“你们是谁家的娃娃,这深更半夜的还不回家。”

小男孩们吵吵闹闹的不答我的话,我只好蹲下身让他们爬到我背上来,我就背着他们往村子里走,走啊走啊,总也走不到村里,天慢慢亮了,远远的看到村子,隐约能听到村里的公鸡打鸣了,几个小男孩叫道,“爷爷,快放我们下来吧,我们到家了。”我蹲下身让他们下来,回头想教训他们几句,一回头,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哪里还有什么小男孩,只有几根死人骨头在地上,再往旁边一看,我的个娘,我把坟头周边的路都踩亮了,原来我一整个晚上就围着这个坟头转圈子呢。

这个故事初听没什么,越琢磨越害怕。天真可爱的光屁股小男孩如果出现在某个人家的家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在冬天的野外的夜晚出现的光屁股小男孩,即便他一句话都不说,这种反常就足可以令人毛骨悚然。就像夜半敲门声最为惊悚,白日里有人敲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夜半敲门者非人即鬼,鬼可怕,人也可怕,因为夜半找你的人多没有好事,好事临门不会那么急。这个故事的恐怖效应可能会贯穿我的一生。

那年,上内科总值班,也就是说全院各科室病人突发的内科疾病或严重的病情变化,若值班医生处理不了,就要找内科总值班会诊。那天夜晚,凌晨两点多,从普外科会诊完走出病房楼,外面夜凉如水,整个医院都是静悄悄的,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只能听到我自己“咯噔咯噔”的走路声,香樟树不复是白天的枝繁叶茂,而是黑黢黢的一团,微风吹过,若有人窃窃私语,香樟树下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蹲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我突然就觉得那团东西要扑过来似的,我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溜小跑跑向值班室。


值班室在三楼,要乘电梯,电梯门打开,走进去,才发现电梯里的灯光一闪一暗一闪一暗,闪暗之间我看到电梯镜子里自己的影子忽明忽暗,说不出来的诡异,我觉得我的身后有肉眼看不过的东西在跟着我,或者趴在我的背上,就像当年老外公背的那几个光屁股小男孩,想到这里,我整个人瞬间就魂飞魄散了。我紧紧的靠着电梯的箱壁,不让我的背后有一丝丝的空间。三楼转眼就到了,在我走出电梯的时候,衬衣都汗湿了。回到值班室,我检查了床底下卫生间,甚至床底下放着的纸箱子我都打开看了,确定什么也没有,我才敢躺在床上。睡不着,起来,找护士说说话。护士刚刚巡查病房回来,我问她,“你怕鬼吗”?小护士尖叫一声,说:“姐姐,这深更半夜的,你别吓我,我还要值班呢。”第二天,走到那棵香樟树下,发现那团黑乎乎的东西是一块打石头。我暗笑自己的杯弓蛇影。

初中时,看过一部电影,《夜盗珍妃墓》,具体情节已经记不清了,可是,有一个镜头却铭刻于心。盗墓贼潜入珍妃的墓穴,珍妃躺在棺材里,凤冠霞帔,脸白如纸,却涂着鲜红鲜红的口红,那紧抿着的秀气的通红的樱桃小口在整个画面中是如此的鲜明而突兀,盗墓贼用绳子环在自己的脖子上面对面吊起珍妃的头,左手捏紧珍妃的双颊,樱桃小口猛然张开,挤出一颗硕大的珍珠。我想象着如果自己是那个盗墓贼,万一此时珍妃睁开双眼,啊啊啊,不敢想。

此后经年,珍妃的那张通红的樱桃小口屡屡出现在我的脑海里,令我惊悚莫名。病房里有去世的病人,我并不害怕,可是,我极其恐惧寿衣,靛紫,深红,葱绿,这些明亮的色彩出现在肃清的病房里,说不出的怪异。每每有去世的病人,我都要等病人走了才敢进病房。有一次,我以为病人已经走了,谁知道一进病房,就看到了穿的齐齐整整躺在那里的“寿衣”,靛紫,深红,葱绿,我的头瞬间就懵了。逃也似的跑出病房,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还看过一部鬼片,记不得名字了,只记得一个镜头。“夜晚,雨天,灌木丛中一条小路,旁边的景色都是模糊的,只有小路是亮的,走过来一双脚,黑色的裙摆上绣着雪白雪白的菊花,一双小脚,一双绣花鞋,鞋面是黑的,花是粉红的,花上还有一只翩翩起舞的彩蝶。”眼睛里看到的是这样的镜头,耳朵里听到的是类似《聊斋》开头曲那样回旋往复如泣如诉的音乐,脑子里幻想的是《聊斋》开头那个随着音乐节律走动的灯笼,三者结合,恐怖使人的头发都竖起来了。绣花鞋,穿在小姐的三寸金莲上,说不出的婀娜,但出现在暗夜里,绣花鞋越美越艳,情景就越恐怖。

乌镇某个景点里有绣花鞋展,各式各样的绣花鞋被摆放在玻璃橱里,从绣花鞋里能想象出被裹的畸形的脚,从畸形的脚能想象出一双双幽怨的眼睛,从幽怨的眼睛能想象出绣花鞋的主人正飘荡在玻璃橱周围。即便外面青天白日,我还是感觉阴森可怖。我用想象把绣花鞋展看出了恐怖片的效果。

我是绝不相信这世上有鬼的,可是,我又确确实实是怕鬼的,但是,我又确确实实喜欢看鬼故事鬼电影,越害怕越想看,越看越害怕,不害怕了也就不想看了,有点自虐。


身边的人都说《盗墓笔记》好看,我就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准备着看过之后吓得晚上睡不着觉,可惜,我丝毫没觉得恐怖,只是觉得离奇,看了几章也就看不下去了。真正能令人恐惧的东西都是在常态之中却又脱离常态之外,纯属杜撰的东西有什么可怕的呢。

所谓的鬼,不过是人心想象出来的。其实,即便这世上真有鬼,鬼再精还能精过人?现实生活中,真正可怕的是人。白居易在《天可度》中写道,“海底鱼兮天上鸟,高可射兮深可钓。唯有人心相对时,咫尺之间不能料。君不见李义府之辈笑欣欣,笑中有刀潜杀人。阴阳神变皆可测,不测人间笑是瞋。”坏人使坏会让人恨,好人使坏会让人怕,越是看似单纯的人使起坏来越令人心寒。

在成人的世界里,已经不以好坏作为衡量人品的标准,成人更看重的是是非。即便是非,也没有恒定的标准,因为立场不同,是非的判断会截然相反。子曰;四十不惑,我却在四十岁的时候开始迷惑了,就连好坏是非都不会分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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