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屋

文：张林

我梦绕魂牵的老屋，其实是很普通的四间土房子。初春拉碱土抹盖，深秋用黄泥抹墙，以抵御风雨剥蚀和一冬的恶寒。

老屋前面有个大园子，园子南边，父亲栽了几棵杨树，枝叶繁茂，春天，时常有小鸟在树上鸣叫。父亲下班来家，起早贪晚，拔草浇水，把园子侍弄得没一棵杂草，一垄垄新绿着实喜人。

我们有时上园子，他会厉声赶出，生怕把园子踩硬了，生怕把小苗碰伤了似的。薅草间苗，父亲总是坐在垄沟里，一点一点地往前挪，那份认真，似乎在进行着庄严的宗教仪式。邻居们夸父亲把园子侍弄得好，他会一改平日阶级斗争的脸子，憨笑着，把小白菜、香菜、豆角什么的，分给他们一把两把，父亲从不吝啬，重要的只是他对土地的那份虔诚。

老屋的堂屋正中，有一眼压水井，一到旱天，父亲便摇动井把汲水，一桶又一桶地往园子拎，小苗在水花的飞溅中，挺直了腰身，精神抖擞。燕子仿佛也感受到了父亲的厚道与善良，时而在垄台上蹦来跳去，时而在杨花飞絮的低空一折一闪地掠过。走进一片生机的园子，有种说不出的兴奋和快乐，那时，也只有在那个时候，我才拥有了那份亲近和拥抱大自然的甜蜜感受。

在老屋，我把眼睛盯到了迷人的故事世界，读我能找来的任何故事书。每天放学来家，卸下窗户，趴在木制的窗台上，感受阳光付与的温情，如饥似渴，物我两忘，沉浸在书香中，直到夕阳的余晖散尽。

婚后的第二年，为解决两地生活，我决定搬往任教的乡镇，独立支撑门户。搬家那天是个阴天，在车装好后，将要开动的那一刻，偏又下起了零星的小雨。透过车窗，回望着坐落在蒙蒙细雨中的老屋，我情不自禁地流下了无助的泪水。生活了二十多年的老屋，这是我第一次离开。

后来，三弟四弟相继成家，年迈的父母为图清净也搬出了老屋，四弟最终把老屋扒掉，原地盖起了砖房。从此，老屋不见了，园子外的那几棵杨树也砍掉了，老屋给予我的温馨感受只能起伏在我流泪的梦里。

尽管我相信，春天总会播绿扬红，可是我老屋的所在，没了昔日的园子，没了杨树的春天，是否还有鸟的歌声，我不敢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