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姜言苏
老家下雪了，没有任何过度的直接入冬，浸入骨髓的冰凉似乎要把身体的所有温暖都抽去。
在我家隔壁的黄三伯，天刚刚蒙蒙亮，就急着出去扫雪了，完后，他和老伴就要捋草打包了，虽然一天到晚忙下来，也就三四十元的收入，但在春节前后的半年之中，这将是他们主要的，甚至是唯一的经济来源。
母亲说，他们老两口之所以年过70还如此拼命，完全的因为二儿子娶媳妇所欠的外债。母亲说，他们已经还了三年了，如今还欠9万多。按照他们一年纯收入1.5万来计算，至少他们还要再拼上6年。
母亲还说，如今的农村，是一个因着攀比不断负累的农村，尤其是家里有两个儿子的家庭，如果父母没有像样的赚钱渠道，几乎难以背负给儿子娶媳妇的压力。
在我的记忆里，农村所带给我的概念是：湛蓝明净的天空、淳朴热情的乡民、悠然自得的锄禾、邻里之间的互助热情，但，那都是我所畅想中的理想画面，一旦走进，顿陡然觉得，她已经变得陌生的无法相认。
我所在的村庄和周围的村庄没什么两样。中青年外出务工，老人和孩子滞留在家里，守护着四季更替的几亩薄田。
在2002 年的时候，村里还有180多口人，如今，我从村西头排到东头，发现留守的人连大人加孩子，还有34人。
谁也无法阻挡村子逝去的步伐，现在的村庄，已经成为年轻人稍一顿足的驿站，他们的身影，只会在春节前后的十天内出现。
一些年轻人回家的目的，大多是为了相亲。
提起孩子的相亲，松来叔夫妻一脸愁容，他的大儿子今年已经22岁，这样的年龄，在农村已经属于“大龄青年”的范畴。正常情况下，如果孩子不读大学，基本会在18岁左右就把婚事定下。
松来叔愁孩子的年龄，其实只是一个原因，而另一个方面，更加让他无法释怀，因为，结婚的彩礼和其它因着相亲所捆绑的条件，让他和妻子望洋兴叹。
这两年，彩礼和女方的要求水涨船高，基本的要求如下：
一、彩礼138000元；
二、老家盖房，三间两层加院墙，最少在150000元；
三、县城买房，100平方以上，连装修至少400000元。
以上大概估算：68.8万元。
这，对城里的人而言，也非一个云淡风轻的数字，更何况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赚钱难上加难的老百姓呢。但压力总归压力，按照农村的话说，没钱办得有钱的事，作为父母的，哪怕砸锅卖铁 粉身碎骨，也要把儿媳妇娶进门。
在外工作久的人，不少人心里会说，农村空气好，没有雾霾侵袭的困扰，没有堵车停车限号的愁烦，也没有房贷的压力，自己在菜园子里种些绿色蔬菜，再养些土鸡土鸭，该有多好。但农村人听到这样的论调，马上会嗤之以鼻，说你站着说话不腰疼。人往高处走，是人心使然。乡下的想住到镇上，镇上的人想住县城，县城的人想到辖区的城市，城市的人想住在省会的所在地……
欲望的驱使，让原本安静的农村，一年到头都处在心里压力的“风尖浪口”。
粗略的统计，我们村最近五年内结婚的年轻人，几乎每家都欠债，孩子考上大学的更不能幸免，在农村不少家长的意识里，原以为孩子上了大学，就可以一步登天，婚姻的事父母基本不用操心，但事实上，他们这一类人，反而比提前退学打工的孩子更加变本加厉。
得超叔的儿子，是2010年考上的北京大学，当时接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整个小村都沸腾了。考上这样的名牌，在我们这里有史以来，是唯一中的唯一。
但毕业后的烦恼却尾随而至，儿子毕业后，工资虽然不低（现在每月10000元左右），但除去各类保险、住房公积金、房租及吃住的费用，到手的也仅仅四五千元，他这点薪酬，要想在北京这样的地方买房，困难之大，超乎想象。
去年，得超叔的儿子谈了山东济宁的女友，结婚的事宜也慢慢提上日程，今年9月底，儿子在电话里说，他们打算买房子了，自己和女友积蓄将近20万，希望父母也能想办法筹30万元，用来支付买个小套的首付。
事实上，得超叔所有的存款也不到十万，别无他法，他们夫妻只好到所有能够沾上边的亲戚朋友那里去借。两个月过去了，据说还差6万。
至于孩子将来房子的装修和其它关于婚事的花销，得超叔说，他不敢去想，也只能得过且过，走一步算一步吧。
如果以上仅仅是孩子娶媳妇面临的难处，那么下面的这一例，将把父母的愁烦带到谷底。
先前，在农村，说起离婚，简直是奇耻大辱，但随着时光的雕琢，这种刻在乡民心中的情结，也象过眼的云烟一样，被风吹散。
在我们周围的几个村庄，年轻人婚后又离的家庭，几乎占了五分之一。虽然不能冠以“离婚成了一种时尚”来形容，但一个事实却无法回避，人们对待离婚的态度变得漫不经心或随便。象我们父辈那一代，哪怕吵得天翻地覆，哪怕打得天昏地暗，依然是牵手一生一世，直至白首终老。但现在的年轻人却一改往日父辈们的坚守，在他们的嘴里常常是这样的口头禅——能过就过，不能过就拉倒。
年轻人离婚有很多原因，有的感觉男方家里实在太穷，今生恐怕都难有翻身的机会，而心有旁骛灵攀高枝；有的则是男方外出务工的时候，女方红杏出墙。有的干脆就因吵一次架就分道扬镳。
不计后果的离婚，父母可就惨了。且不说管孙子孙女的任务要全部包揽过来，儿子另外还要继续择偶，又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心病。
表姐的孩子是今年5月份离婚的，表姐说，当孩子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她觉得天都塌下来了，那么多的帐还没有还清，孙子也一下子失去了母亲。现在谈及这件事，表姐还是以泪洗面。
不过，这还不算真正触目惊心的，在我隔壁的村子，就有一位在孩子离婚后，母亲因受不了这样的刺激，而精神失常，现在她每天自言自语，疯疯癫癫地走在村里的小路上。
在计生委上班的同学告诉我，现在的农村，重男轻女，男女比例严重失调，在以后，每10个男人当中，就有三个打光棍。由此也可以推算，将来的孩子娶媳妇，父母将越来越变得艰难。
不过，现在结婚的夫妻大都想的较开，不少家庭，都只生一个孩子，这对喜欢“生养众多”的农村人而言，也是一个身不由己的改变。
当然，农村孩子找对象，也并非所有的父母都是那样绞尽脑汁、伤筋动骨，如果家里就一个儿子，且长相和家庭条件较好，反而付出的就越少，这也和《圣经》中的马太效应一样：凡是有的，还要加给他，叫他有余。没有的，连他所有的，也要夺过来。
两个人，各自站在街的一端看另一方，彼此羡慕着，但有一天，两人推杯换盏也推心置腹的述说着自己的衷肠，才发现：原来自己比对方还要幸福。
这两个人，一个是城市，一个是农村。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