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老家

文：古岸云沙

老家对我来说已经没有多大意义，除非是家族里那些老大娘大爷们的丧事，我几乎很少回去，这几年，老大爷大娘们相继而去，家里已经没有多少可牵挂的人了。

再回老家也就是去姥姥家了。我母亲偶尔回老家住住，也是去姥姥家，而不是回我们自己的家。

昨日接到小姨电话，舅母病情加重，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她远在京城一时半会难以回来，嘱咐我买一瓶蛋白质粉送回家去。上午买了东西就坐车回家，先坐城市公交，再坐小三轮车，回到家差不多快两点了。

舅母躺在堂屋当门的床上正在打吊瓶，舅舅说：一开始在里间屋里，床太高，只好挪在当门的小床上。这让我想起姥爷去世前，也是一直躺在这张小床上，为了方便打吊瓶，那一次也是我回家送蛋白质粉，连一周的时间没有撑过去，就走了。

舅母脸色发暗，还能说话。只是憋得上，想要吐痰，又吐不出来，时不时干咳一下，但是大多数时候静静地躺着，不说一句话。

在这个世上，除了母亲，我最心疼的两个人，一个是我的大娘，一个就是舅母。大娘视我如己出，我一直觉得自己就象大娘的小女儿一样，这个不必说了。上小学之前，我直在姥姥家里长大，就是上了小学之后，每到放假，一住就是一假期。直到初中去乡里上学，大了，表兄弟们长大了，自己也觉得不方便了，才不再去姥姥家住着了。

舅母一直是任劳任怨的一个人，一家人围着吃饭时，她总是一个人在忙，蒸饽，刷碗，喂猪，等到一切停当，我们都吃完了，饭也没了，只剩了菜水，她自己拿一个饽，醮着菜水，喝点开水就那样吃了。从来没见她好好坐在饭桌前吃过饭。那时候家里人太多了，舅舅一家五口，姥姥，小姨，还有我。饭桌太小，总有人围不上，那个做牺牲的只能是舅母。

舅母自小母亲去世，一直由奶奶带大，她父亲再婚，又生下五个孩子，对她几乎是不管不问，好容易出嫁，姥姥当家，她只有劳作的份，偶尔生点小气，心情不好，也是闷在心里，不说，自己关在屋里哭一场，这事就算过去了；后来姥姥去世，舅舅当家，把钱看得比命还值钱；舅母几乎一分钱的家没有当过，这一辈子只赶过一回集，什么都没买，掉了一百块钱，心疼得多少日子过不来。

 等到表兄表弟相结结婚生子，为了父母偏爱，家产分配不公，这样那样的原因，闹得不可开交，特别是表弟，不孝顺，总嫌父母给得东西太少，所有的矛盾都集中到舅母身上，理论不过舅舅，就把气全撒在舅母身上，可怜舅母，一辈子除了会笑之外，从来不曾与人发生过任何口角，被小儿子儿媳欺负，百口难辨，怎么不气郁心底呢？从查出肺癌到现在也不过半年的时间。表弟两口子也是做父母的人了，却不知报父母恩，我母亲与小姨去他家里劝说，被他媳妇哄出门来。

去年过年，表弟送了一条鱼回来，虽然死了，舅母也很感动，说是虽然打了她，至少还是比外人强，外人怎么不给送条死鱼来呢。今年又送了一条鱼来，活的，放在院子里，也没有进去看看舅母就走了。舅母说，他送的东西我不敢吃，别打了针，放了毒。

 放毒倒不至于，他还想要个面子，否则也不会送东西了。

这一辈子，舅母见了谁都笑，几乎就没对谁红过脸。谁去了，都温和相待。脾气好。又有耐心。什么好东西都省给孩子们吃，自己不舍得，真不知道哪辈子欠他的，生出这样的冤孽来。

这是最让我们看不下去的事情。人家说家丑不可外扬，可是这样的孩子真不如不生的好。

本来舅舅还打算过了年提前给舅母过六十六，我们也想安慰她一下，还不知道能不能撑到那一天。

想起小时候，我每次去姥姥家，还没有进门，就在院子外大喊：我来了，不是姥姥应声，就是舅母笑着迎出来。有一年姥姥去小姨家，多半年没在家，我照例去姥姥家拿吃的，舅母给我装了一大包，我还笑着对舅母说：怎么姥姥不在家，我反而觉得随便了呢。

我们都跟着姥姥长大，姥姥对我们管得太严了，吃东西要顾人，而且不能多吃多要，反而是舅母对我们很宽松，她溺爱孩子。

也许是她的过多的溺爱与忍让，才让表弟这样得寸进尺。

家务事，真的是一言难尽呀。

有时候我们与母亲聊起来，总觉得舅母这一辈子太不值了，受了那么多罪，吃了那么多苦，经年地劳作，没有停息的时候，伺候老的，伺候小的，等到自己老了，反而要受儿子儿媳的气，被打骂。

她那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老天这样不眷顾她？这样残忍？！

昨天夜跑小北湖，面对四面观音，我第一次虔诚地拜了拜，希望菩萨能够保佑舅母度过这个年头。

我真的真的希望舅母能够健康地走下去，虽然这一点希望太缈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