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谷雨

文： 王永平

小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夜。早晨，天地澄澈，太阳已从东方露出了笑脸。

天空，蓝得纯净；白云，在天际飘忽，空气非常清新。晨练的人们心情也和这四月天一样，爽朗，明净！

随便走走，到处都是生机勃勃、深深浅浅的绿色，那是一种盈盈与心，降温除燥的安逸。鸟弄桐花，雨翻浮萍，凤尾丝兰紫色的花葶高耸；荚蒾绣球洁白典雅。绿肥红瘦时刻，花飞花谢之后，尽是绿叶成阴子满枝的惊喜。

四月的清晨，移步换景，一步为诗，步步似画，到处都是迷人的景致。每一朵花，每一片绿叶，每一根藤蔓都在这春色里纵情；牡丹吐蕊，荼靡渐歇，蔷薇花却在一夜之间开满了篱笆，妩媚妖娆，自摇无风。 

早春，桃红李白杏花粉，苹果梨花白雾飞。暮春初夏，绿叶深处梅子青青，樱桃嫣红。你会不会滋生一种“花褪残红青杏小”的伤感和“长恨春归无觅处”的怅惘？

“清风冉冉楝花香，小雨丝丝梅子熟。”小河岸边，古色古香的六角仿古亭旁，那棵高高的苦楝树，早已甩掉枝头枯黄的果实，焕发出勃勃的清翠，绿叶纷披间业已蒸腾起紫紫白白的云雾，小雨丝丝，洇湿了娇娇嫩嫩的楝花，使其愈发梦幻灵动！让你产生了“丁香空结雨中愁”的情结。

楝花的香气中蕴含着淡淡的苦味，完全盛开后，零落在风雨飘摇时，那份细腻与宁静，混合着雨水，洒落在地上，有种家园的味道，美丽的它可是谷雨的花信风之一。

今天是谷雨，春天里最后的一个节气。

谷雨谷雨，雨生百谷。谷雨下雨是个好兆头，年下一定大丰收。谚语说：清明要晴，谷雨要淋。谷雨不下雨，当年的天气要干旱，荒年之兆。

“谷雨前，好种棉，谷雨后，好种豆。”布谷鸟从远方飞来了，“咕咕，咕咕，拔禾插谷……”在一阵紧似一阵的催促声里，农人们尽快的投入到春耕播种的农忙之中。

这时的农田里，蚕豆花开，油菜结籽，池塘边芦苇丛中，新生的芦芽早已过膝，夹杂在其中的老芦苇枯黄而稀疏却依然坚挺，在这清冽冽的水边，黄色愈黄，绿色更绿，芦苇深处偶尔传来蛙儿的呱呱叫声。

眼下，雨水渐丰，艳阳高照，万木葱郁，农人们没有伤春惜春的闲工夫，他们在忙着点玉米，打棉花营养钵，栽红薯，习秧苗，耕田耙地插水稻。

谷雨，谷雨， 其实我对于谷雨的认识仅仅侧重于后面的这个“谷”

 字。

雨生于天，谷长在地。那是很久以前的谷雨，也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三年自然灾害，苦了土里刨食的农人，田里绝收，家家都为稻梁谋，为了填饱肚皮，依然在黄土地里寻寻觅觅，尽力折腾。

我的双胞胎妹妹恰在这时候诞生，一边是嗷嗷待哺的小婴儿，一边是空空如也的米缸，父亲费尽千辛万苦几经周折，以多换少，用红薯干换来了一袋大米，一袋小米，  大米喂我的妹妹，小米给坐月子的母亲。

母亲每次做饭，伸进米缸里的手，小心地抓一把大米，装进一个沙布袋，再抓一把米，装进另一个纱布袋。清汤拉水的稀饭里，煮着用白线封住口的纱布袋，吃饭了，母亲捞出布袋，拆开口，把米放进小碗里，一碗喂饱了大妹妹，一碗喂饱了小妹妹……直到今天，仍清晰得记得，那满屋子弥漫着使我更加饥肠辘辘的米粒的清香。

那时候的每一粒米都承载着一粒希望，一缕阳光……米缸里有米，父母亲的心里就有了一份坦然，一份踏实，一份丰盈和淡定……这粒粒大米和黄谷，是我的妹妹得以续命的珍馐！

（现如今，已到米寿之年的老父亲，见到儿孙碗里剩下的米饭，总会唠叨个没完：“吃了不疼糟蹋疼啊。”困苦年代过来的老父亲，仍旧忘不了当年度过苦日子时的酸辛和窘迫。）

谷雨有三候：一候萍始生，二候鸣鸠拂其羽，三候戴胜降于桑。

浮萍生于池塘河沟。绿色的叶片，圆叶如钱，模样小巧，清丽可爱，叶下生根，漂流随风，感知于水温升高的敏感，它们快乐地生长，在雨水打湿了的鲜嫩中聚散依依。

春天就要结束，远处的田野里，麦花飞扬，珠胎暗结；风儿吹拂着麦浪，恰似一波波绿色的海洋；只听得布谷鸟咕咕的声声啼鸣，却看不见它神秘的模样。

戴胜是鸟中的花仙子，头上羽毛如扇，黑白色点缀其间，戴着美丽的凤冠，在桑树枝桠间穿梭，遇见有人，竭力避开，极速飞走，仅留下一个翩然的倩影。

戴胜落于桑，蚕将生之候。四月的桑叶，肥美厚实，色泽翠绿，蚕儿吃了可着劲长个，每天凌晨，当鲜嫩的桑叶撒上蚕筐，顷刻间，沙沙沙沙风声四起，白白胖胖的蚕从叶片的边缘开始啃食，肥硕的脑袋一上一下，一下一上，如风卷残云，吃得天昏地暗。

这时正是吃老食上山前夕，桑叶简直采不够它们吃的，吃饱了伏在仅剩叶脉的桑梗上一动不动睡觉，睡醒了接着吃。每年，姊妹几个的生活费压得我父母亲喘不过气来，养一季春蚕，养一季秋蚕，换来了钱可解燃眉之急。

黄昏的时候，是采桑叶最佳时辰，趁着露水没下，全家老少齐上阵，有露水的桑叶蚕儿吃了会生病，结的茧儿色泽暗淡，会影响蚕茧等级。采桑叶的时候，要穿上长袖衣服，戴上手套，叶柄处乳白色汁液滴在衣服上，浸染在手上，会黏糊糊的，而叶片沁出黄褐色的汁液浸润在手上，好长时间洗不掉。家乡的桑叶滋养了我们，家乡的桑树有恩于我们。多年后，生长谷物的黄土地上同样滋生了乡愁。

时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樱桃红了，芭蕉初长，绿荫映上纱窗；楝花开了，布谷叫了，蔷薇花早已爬满了墙。

现如今，谷雨依旧，故乡还在，桑树林却渐行渐远，甚至没了踪迹。

从前的故事在滴滴哒哒的雨丝中沉浮，恍惚之间，雪霜早已漂白了双鬓，而四月里的美景却依然那么飘逸那么令人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