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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十六岁哥哥辍学,跟着村民去湖里捞杂草

文:杜德玲

图:来自网络

眼望路人匆匆,好多父母陪着孩子带着行李,分别奔赴于各个学校,不由的想起四十多年前的那个时节,想起我那再也没有去上学的大哥,那个遥远的记忆,清晰浮现在我眼前。

我们兄妹四个,我上有两个哥哥,下有一个弟弟,我排行老三,由于父亲在县城工作离得远,母亲整日里忙于田间,造就了我们对大哥特别依恋,成了大哥的跟屁虫。

在我的印象里,大哥从小就是一个有责任心的人,在我们村前,有一条东西走向的运河支流,村庄依河而居,河边的孩子不怕水,一有空,大哥就会带着我们游泳、摸鱼、捉虾、河滩放羊割草,给我们讲故事。

他折柳枝给弟弟编帽子,采一些野花插在我的发辫上,说弟弟是小八路,说我是小花,我当时虽然不懂,但是很开心,总之大哥说啥就是啥,我们,就在大哥的庇护与陪伴下,快乐地成长。

1977年那个时候,我们苏北农村,还是以生产队为单位,集体劳动制,以公分计酬的方式维系生产。在那种物质匮乏,资金短缺的年代,化肥不能大量购买,上级有计划分配,凭票购买,就分得的那点化肥,对于大面积贫瘠的土地来说,可以说是杯水车薪。

生产队为了让土地多打粮,大兴有机肥,调动社员下湖捞杂草、沤机肥,要求每家出一劳动力,妇女除外,凡是没有人能去的人家,就要出钱。

对于我们家显然就是问题,爷爷年迈,父亲在外工作,平时一家七八口人的劳动,都是我母亲一人承担,典型的有吃的无干的,每年紧省慢省,省下的钱,勉强够年底决算时,赔付给生产队里的,这样捉襟见肘的日子,哪里能拿得出钱来。

恰巧,刚刚中考结束的大哥,知道后,他挺身而出,要去报名参加捞杂草,我的家乡与山东微山一界之隔,也可能是有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缘故吧,吃着红薯、啃着玉米长大的大哥,才十六岁就长到了一米八的个头,浓眉大眼、玉树临风、且性格豪爽,恰有山东大汉的气势。

大哥的毛遂自荐,且是让母亲半分喜悦;半分忧。首先高兴的是,孩子懂事,知道为家里分担;忧的是,下湖捞杂草绝非易事,还伴有一定的危险性,母亲怎能放心,母亲口中喃喃道,十七十八力不全,更何况虚岁十六,周岁才十五的孩子呀。

可大哥执意要去,便对母亲三分央求七分担当的,软磨硬泡,就像花木兰替父充军似的,又在家中无劳力的现实情况下,无奈,母亲抱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陪着大哥到队长家,去报名,队长与我们同姓,为人正直性格和善,我们称他二叔。

一进门二婶便热情地拿板凳招呼着,与母亲相互客气,队长闻声也从屋里走了出来,简单地打了个招呼,队长也知道,我母亲是个老实人,无事不登三宝殿,来他家定是有事,忙问:“大嫂有啥事吗?”我母亲就把哥哥要参加下湖捞杂草的事,说了出来。

队长就抬头,上下打量我的大哥,自言自语的说:“吆嗨,个不矮呀!”顺势在我哥哥的肩膀上,使劲拍了一把随口说:“今年多大啦?”还没等我母亲张嘴,大哥急忙回答:“我今年十八啦,二叔!”(他是怕母亲说出实际年龄,定不能参加劳动,所以抢着说)

我母亲听后先是一愣,忙陪着笑脸没敢发话,队长听后围着大哥转了个圈,笑呵呵的说:“真快、真快这转眼成大人啦,不过看着嫩了点。”这时大哥唯恐有变,忙拍着胸脯接话说:“二叔你放心我能干,保证干好喽,绝不给你添麻烦!”

大哥的表情动作,左一声二叔;右一声二叔;喊得队长呵呵大笑,转脸对我母亲说:“大嫂可真有福呀,孩子不光长得好,而且懂事,又会说话,不错,真不错!”

这时队长收敛笑容,认真的对我母亲说:“这样吧,小孩,毕竟没干过活,捞杂草可不轻,要不然先跟着去试试吧,如果行、就不用说啦;真不行;也没有办法;不作数,也希望大嫂能理解!”

我母亲忙高兴得连连说:“那当然;那当然,人多嘴杂,真不行,也绝不能让二兄弟你作难!”此事说定,队长夫妇说着笑着把他们送到了门外。

报上了名,大哥高兴得一路连蹦带跳的跑回家,母亲慢慢的走在后面,却没有半点喜悦,反倒是一脸的惆怅,回到家,母子二人开始寻找捞杂草的工具。

他们从家里找出来好多长短不一,粗细不匀的木棍,摆在院中选美似的,选出来两个长短无异;粗细相仿的桑木棍,母亲用菜刀,稍作休整,一端还用布条缠上,说:“这样防止摩手,还说桑木有弹性不易折断!”

到了傍晚,队长沿街沿巷,一遍又一遍的吆喝:“社员们请注意啦,后天一早下湖,凡是要下湖的劳力,做好准备,自带干粮和工具”。

第二天上午,母亲抽空干了个集,卖了舍不得吃的鸡蛋,给大哥买了件红背心,算是对大哥的奖赏吧,那天晚上,母亲一再让大哥早点睡觉养足精神,可大哥兴奋的就是睡不着,时不时的看一眼床头斜竖着的那两根棍,唯恐跑了似的。

那晚,母亲也没心情睡,总是想着给大哥准备点这,准备点那的。天刚蒙蒙亮,就听到队长在大喊:“下湖的人赶紧走啦,开船不等,晚喽要扣公分的!”

大哥闻听,一骨碌爬起来,抱着两根棍就向外跑,母亲大声叫住大哥,让他回来吃饭,还给哥哥说:“别慌别慌,这才是队长喊第一遍呢,你赶紧去吃饭!”(以前生产队干活一般都是喊三遍,形成了一个顺口溜,一遍提醒、二遍到、三遍队长要急躁)

母亲早已为哥哥做好了饭,还给哥哥烙了几个白面饼,只是看着大哥睡的香,没舍得叫醒他,抱着棍跑到门口的大哥,听到母亲的喊声后,站在大门外,东张西望一番,确定无人行动,才犹豫着放下棍,跑回屋里吃饭。

这时母亲才发现,哥哥没有穿新衣服,母亲忙到屋里拿来,让哥哥换上,大哥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说:“回来再穿,别弄脏喽!”母亲拉下脸斜矁了哥哥一眼说:“买了就是穿的,穿烂再买!”一边说一边强行给大哥换上。其实我母亲并不迷信,但还是给哥哥穿上红背心,想寻求点心理安慰。

听到队长又在喊,母亲牵着我的手跟在哥哥后面,一路上,母亲一再叮嘱哥哥,注意安全;多喝水别中了暑,干不了就不干;千万别硬撑着,别累坏了身体,大哥步履匆匆,心早已飞到了湖里,只是随口答应着,根本没听进去。

来到河边,看见生产队的两馊船停泊在河边,机手正在调试柴油机,下湖的人们陆续赶来,队长也开始清点人数,大哥三步两步穿过跳板冲向船头,叔叔大爷们也都开始上船,母亲忙向上船的各位叔伯请求说:“孩子小,多多照顾之类的话”。

这时两艏船,在机手的奋力摇动下,喷、喷、喷喷喷的响声中颤抖着、摇晃着起航,慢慢驶向河中心,哥哥在这些朴实黝黑、不修篇幅的叔伯中,更显得皮肤白皙,身材挺拔,浓密的短发,鲜红的背心,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前来送行的母亲,在岸边拉着我,她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哥哥,并打着手势高喊:“坐下、坐下、往里坐,别在船头上,掉下去喽!”由于柴油机的噪音大,哥哥根本听不到母亲说的什么,只是挥手示意让我们回去。

船越开越快,母亲也越走越快,最后以至于丢开我小跑起来,可还是撵不上船的速度,船越开越远,船头的哥哥变成了一个小红点,母亲放慢了脚步,目送到再也看不到船的影子,才停下脚步。

哥哥走了,母亲的心中装满了对我哥哥的牵挂和隐忧,一步一回头的慢慢回到家中,那一天,母亲心神不宁地操持着家务,时不时地跑到河边看一看,到了吃饭时,母亲就端着碗,站在河岸,倚着我家的老槐树,眼巴巴的望着河水通往的远方,伴随着烈日下焦躁的蝉声,不知其味的把饭喂入口中。

到了下午四五点钟,在妇女队长的组织下在家的劳动力,都聚集到河边,等着卸船上的杂草,这时远远的看见有船只开来,小孩子们迫不及待地顺着河沿跑去迎接,大人们翘首而望,说着:“来啦,来啦,应该没错!”

这时,母亲早已挤到了前面,抬手搭起眼罩张望已久,皱着眉头搜寻哥哥的身影,口中不由的说:“咋没看见呢,哪有啊?”身边的婶婶们打趣的说:“大嫂眼花的不轻呀,那么大的两条船你看不见。”

母亲顾不了那些个,她只管细细分辨着我哥哥的身影,船越来越近,那个红点慢慢变大,这时,母亲提着一天的心,终于放下,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高兴地拍着衣襟说:“看见了,看见了,俺儿在后面那艘船上呢!”

我也看到了哥哥,还看见杂草向小山一样堆满船舱,船舷被压得紧挨水面,劳累了一天的叔伯们散漫的坐在船上,只有哥哥站在船头高举双手交叉挥舞,高喊着:“我们回来了,我们凯旋归来啦!”

哥哥的话逗来了一片笑声,有些爷爷辈的边笑边溺爱的说:“嘿,这臭小子,口气不小,你以为是上前线打仗,还凯旋归来?”(其实这是我哥哥十六年来第一次出远门)船慢慢靠岸,船上的人们相继站起来,有的拿竹篙,有的搬起跳板,这时哥哥双手抱起铁锚,猛烈向岸边抛去,固定了船的前头,后尾也有人向岸边抛出了绠索,由岸上的人牢牢地拴在树桩上。

哥哥跟着村里人陆续下了船,一直焦急等待的母亲,看到我哥哥挤过人群,忙向前上下打量着,踮了踮脚摸了一下我哥哥的头,关心的问:“孩子,累坏了吧,渴不渴,饿不饿?”一直拉着问个没完,我发现哥哥的脸和脖子以及胳膊都像秋日晚霞,只有牙齿与那对忽闪的大眼睛还黑白分明。

母亲的连连询问,让大哥不好意思的傻笑着说:“挺好,挺好的!”,母亲激动的摸着哥哥的脸眼含泪花。这时就听妇女队长高喊:“卸船啦,卸船啦!”,母亲依依不舍的放开哥哥的手,说:“快回家吧,回家洗洗!”

母亲同时推了我一把:“去、去、锅里有饭给你哥哥盛出来,让他吃了好好地睡会,天热你给哥哥扇扇子!”哥哥用手轻轻缠绕了一下我的发辫,嘚瑟得笑着,拉着我回了家,哥哥并不让我盛饭,也不让我给他扇扇子,只是让我陪着他,我哥哥是真的累啦,简单的洗了洗,吃了点饭不一会就睡着啦。

晚饭,我们一家七口围坐在案板前,边吃边听哥哥绘声绘色的讲,在湖里捞杂草的各种趣事,如何向长辈们学习打捞技巧;如何搭棍缠绕;如何猫腰使劲;如何脚手并用等等,正当哥哥干的高兴时,也有个别的叔叔窃窃私语道:“小孩别看这一会干的欢,下一会就该哭鼻子喽!”

显然他们觉得大哥不能吃苦耐劳,哥哥听后宛然一笑,一颗不服输的心更加坚定,努力的做到不比别人少干,绝不让别人看笑话。爷爷听了满脸的皱纹笑成了菊花,翘起大拇指夸哥哥好样的,奶奶高兴的合不拢嘴连连给哥哥夹饭,二哥听到全神贯注,我与弟弟那时候小,觉得哥哥像英雄一样那么伟大,母亲不说话只是微笑着。

吃过晚饭收拾停当,母亲拉着哥哥要看看手,哥哥躲躲藏藏,不好意思的说:“手有啥可看的?”母亲不说话只是眼瞅着哥哥,眼神中不可抗拒的命令,让哥哥才慢慢的伸出双手,当我们看见那双手都惊呆啦,哥哥的手上满是水泡,有的已经破开,漏出红红的嫩肉。

母亲顿时眼里噙满了泪花,她好一会没有说话,慢慢从针线筐里找出针与棉絮,点起我家的旧油灯,在火上燎了燎吹了吹,也算是给针消毒啦,拉起我哥哥的手认真的挑开每一个水泡,轻轻的用棉絮擦拭。

母亲无声的泪水,顺着鼻尖落到哥哥手里,哥哥忙收回手,拥抱母亲,轻轻拍着母亲后背安慰母亲说:“娘,没事、没事,谁干活还能不磨点小泡,这点小事还值当的哭?”

母亲拭去眼泪,训说哥哥没有听她的话,干嘛要逞强,边说边检查其他的部位,这时我们才发现,哥哥干活时,胳膊与大腿相互磨蹭之处,都已红肿欲破,其实,以母亲一个劳动能手的经验,不用看也知道哪里会受伤,母亲不愿意哥哥再去,哥哥说,开弓没有回头箭,祥装若无其事的重复着:“没事,小事”。

那一段时间,哥哥就这样一次又一次的下湖,哥哥白皙的皮肤一去不复返,由晚霞色变成猪血红,再变成高粱红,两条腿被蚂蟥与湖里的虫子咬的,满满的红点和黑点交替着,头上太阳晒,脚下水汽蒸,一次又一次的脱去晒爆裂的皮,让哥哥变成了一个黝黑健壮的青年,也正是因为哥哥一次又一次的下湖,河边的那颗老槐树,成了我母亲挂念哥哥的定点。

转眼几十年过去了,改革开放的大潮,推动着科技与时代的发展,大面积的土地推行承包,农场式经营,机械化收种,放下锄具的母与子再次漫步田间,秋风惬意,金毯连天,看着燕雀嬉戏飞舞,蒹葭沙沙白头笑点,是一种美的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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