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甄承民
图：来自网络
有一次，老同学聚会，酒过三巡，个个面红耳热，话就多了，不知不觉间就扯到退休的事上。有的说，上班三十年上累了，该休息了；有的说，多干活不多拿工资，不如退了好；有的说，孙子没人看，打了几次报告要早退……
可谁也没注意，我舅家的表姐，冷不丁冒出一句：＂你们是有福不会享，饱汉不知饿汉饥。有这么好的上班的机会，都不知道珍惜！＂表姐的一番话，让所有人诧异。
我一楞，瞬间想起来，表姐对＂上班＂情有独钟。为了上班，她经历了许多的坎坷，还有那些难以启齿的尴尬。
表姐比我大一岁，从小学就是同学，一个班，前后座，一直到高中毕业。我们都是乡下人，两家相距有二里地。那年月，农村的条件很不好。再说干农活，那是面朝黄土，背负炎阳，一天下来，累得胳膊抬不起来，双脚迈下动。
这种艰辛的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们这些长期生活在农村的孩子，总梦想着有一天能走出农村，到城里找个工作上个班。
这事说起来简单，办起来却不容易。那年月，城里工厂停产不招工，学校停课不招生。一批一批的青年学生＂上山下乡＂，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这时候农村孩子想跳农门，进城上班，岂不是痴心妄想！
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高中毕业那年，我和几位男同学当了兵，后来我还真碰巧了，提了干，混了碗饭吃。可表姐是个农村女孩子，当兵的事根本没门！
记得我临走前去看望姥姥，表姐看我穿上绿军装，不但没给老同学来个祝贺，反而哭得一塌糊涂，直嚷嚷女孩子命苦，连个上班的希望都没有！
1977年国家恢复高考，农村孩子与城里人站在同一起跑线上，任由国家挑选，表姐又重新看到了进城上班的希望和曙光。
表姐说，当时要想改变命运，唯一的出路就是拼命去挤高考这座独木桥，特别是女孩子。为了迎接高考，她没日没夜地复习功课。
到了高考才＂临时抱佛脚＂，只能是名落孙山。落榜后，表姐并不气馁，她废寝忘食，坚持复读，连战三年，但始终未能能实现金榜题名的夙愿。表姐怨天尤人、长嘘短叹，进城上班的事，成了水中月、镜中花，情何以堪！
自打改革开放后，社会一片生机盎然，人们就业谋生的途径，发生了深刻的变化，许多乡下人摇身变成了金凤凰，先后在城里落户。
表姐每当进城的时候，看到那些年轻漂亮的男男女女，穿着整洁大方的服装、骑着崭新时尚的自行车，意气风发地穿梭在繁华的大街小巷、机关工厂，羡慕之情油然而生！当然，也不免些许酸溜溜的醋意。她常说，我的希望在哪里？
俗话说，只要心诚，石头都会开花。斗转星移，刹那芳华。不经意间，表姐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那年月，农村一些长得漂亮，又有文化水平的姑娘为了追求幸福生活，都想法在城里找个婆家。万般无奈之下，表姐也动了这门心思。
表姐自幼聪明伶俐、长相俊美，后尊父母之命、媒人牵线，嫁给了同乡的一位现役军官。你还别说，竟然是郎才女貌，十分般配。据说，部队驻地就在北京。最让表姐高兴的是，听说如果军官服役满十五年，妻子可以随军安排工作。
记得那年杨柳吐翠、桃李争妍的时节，鸿雁传书，表姐收到了随军的喜讯。表姐满面春风，把小猪小羊一卖，房子家俱也不要了，小钱包身上一挎，带上一双幼小的儿女，跨上了驶往北国的列车。
可到了部队，表姐心凉了半截。部队确实是在北京，但营房在离市区百多公里的山窝窝里。至于工作的事，部队人事部门跑了一个月，给安排在县玩具厂，是生产布娃娃等小孩玩具的。当时部队有十几位随军家属，都是这样安排的工作。
由于离城太远，上班不方便，厂里就把玩具的半成品送到部队营房，分到一家一户，让她们在家把玩具做好以后再收回去。其实很简单，就是给半成品的布娃娃、小猫小狗的肚子里填满棉絮，然后用针线缝好，就完工了。
结果，表姐随军六年，与布娃娃打了六年交往。六年间，她没见过工作服，连工厂的门在哪里都不知道。你说这班上得多尴尬。不，真窝囊！
部队大裁军那年，姐夫转业，两口子回原籍，被安排在县粮食局。当年粮食供应实行双轨制，粮食局可是个好单位。表姐说，小县城也比山窝窝强，在家门口上班更光荣。临回家乡之前，她还买了两双皮鞋、做了几身新衣裳；烫了烫发，修了修眉，精神多了。
可没料到，粮食局变化太大。姐夫分在局机关，不久就上了班。表姐分到基层粮管所，却被通知，工人都下岗了。不但没上成班，还要按月预缴退休金。哎，你看这事办的，真让人啼笑皆非、尴尬至极！
人们常说，有些东西只有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只有失去了才懂得后悔。就说这上班的事，表姐不是失去，而是从来就没拥有过，自然是百倍珍惜，可历史给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想起来让人心痛。
怪谁呢？其实，这是一个时代的缩影，历史的记忆，社会的发展进步就是这样磕磕绊绊地走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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