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斋云映溪 闲坐心悠然
溪云斋·诗推荐
“木头”老张
古园静寂
不想写字，不想粉饰太平，表达很累，接纳的人也很累。
一切都太快了，快到我自己没有时间思考，快到一切变得庸俗，快到我成为被人群淹没的那一个……所以，我只偶尔写所谓的诗，其实彻头彻尾的连篇鬼话，只有我自己知道，这里面是一个凡人的脆弱与阴暗，一个男人的孤独和无助，以及我和很多人必须每天带上的黄金面具。时代必定是快的，我对快的排斥，以慢为借口的强辞，多少是落伍和陈旧的，到底对错如何判定，终究是谜。
生活是什么？说得无奈：蝇营狗苟是奋斗路上的血泪；说得艰涩：利益博弈是亲疏远近的选择。我们总有一万条理由留给自己让观念足够强壮，当我们剥去职业的外衣，用一种接近冷酷的态度衡量的时候，我们能否心安。
老张和我一样，隐匿在汹涌的洪流里，从小罗手机的照片里，看到他的照片，高高凸起的额头，招风的猕猴耳，聚光的小眼睛，想起了聊斋里的那些神奇的鬼怪和光怪陆离的人间。小罗说他是异人，侯总说他是奇士，他俩的评价是中肯而有见地的，说起他种种非人的认知和经历，让我心生好奇之意，至少希望遇见。
也许人与人真讲缘，机缘巧合，我与老张相见了，我们带着一坛酒去拜访他，听说他脾气不太好，话很少，这多少让我们有所戒备。同行相遇一个小老弟，自己做生意，虽说不是身价过亿，却也是小有成就，但你从他的身上，看不到一丝豪横戾气，初次见面，接人待物得体而不失分寸感，让人感到很舒适。这或多或少映衬出很多人的小，当然包括自以为是的我。一个人的素质和情商和智慧，体现在细节里，小老弟是把这些藏在骨子里的。后来听说他是个十足的富二代，他老太爷留给他几千万，更让我不得不心生敬意。如果很多人和他的家境一样，早就躺平了，可他，依然在不断奋斗，而且，把自己放得很低，我觉得完败很多所谓的高端人士。当然，这话，我是永远不会在他面前说的，毕竟，到今天只一面之缘。
来到老张家，因为小罗和老张已经熟识，所以，老张还算客气，停下手里的活，上前搭话。一行人面对他收的木头和成型还未成型的家具，朋友般交流着，我开始只默默地看，毕竟隔行如隔山，只敢认真地听，仔细地看。
他收来的木料，多是楠木、红木，乌木以及相对贵重的原木，看见他对自然的敬畏和对这份手艺的真正热爱，也许他觉得，只有他的手艺，才能让这些看似没有生命的木头重新焕发生机。他轻轻地说着木头的来历，分析怎么鉴别木头的好坏，用鼻子轻轻闻着这些原木的味道，言谈之间，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对木头真正充满好奇和兴趣，这种简单，在他的血脉里，可大多数人，随着时间的流逝，童年的远去，丢失得一干二尽。
一楼，一些改出来备用的木料，他给我们讲述一件家具某一个局部的出处，多次表达之后，我的理解是，我们对一个木头组件停留在平面的认知，而他对木头的认知，是立体的，是多维的，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官帽椅背后搭脑的曲线，是整体的，是从一块木料里整体“取”出来的，最关键，是长在他的心里的。每一把官帽椅、圈椅、禅椅以及其它椅，都有自己的形制和规矩，这些规矩是从古书上传下来的，是从老张师傅口里传下来的，更是在老张骨子里流淌的。温润的木头，慢慢的制作，一切像极了中国，不，这一切，是真正的传统的中国。时间、智慧、心愿和勤劳都缺一不可地凝聚在每一件木头家具上，这是手艺，是传承。
别以为这就是老张了，这仅仅是老张微不足道的一面。他的每一件作品，都有自己的印记，那就是他赋予每件作品的文化和意义。从每一件家具形制来看，审美观都是从明代的家具原点发生的，不用一颗铁钉，完全隼卯连接，保持木质本来的纹理，自然之美，木纹之美，简洁之美，文化之美……相聚于一件家具，让这家具有了魂魄。很多传统椅上的某个细节，总有他出神入化的雕刻，麒麟吐书、仙鹤绕云、福禄寿禧、花开富贵……这些传统古老的寓意，在木头上如此妥帖，又和这个时代好像格格不入。他一边说着，一边骂着国外把木屑合成木板，然后用西方审美强硬植入我们本土审美的外来家具，无奈地说着人们的审美和认知。我不想附和，时代的矛盾，欲望的矛盾，文化的矛盾，好像仿佛这一刻，全集中在他的身上，他的作品里。他的审美，还在明代，还在祖先含蓄的表达里。
先不说老张，不评价他，看看他的作品吧。他的每一件作品我都喜欢，大多是私人订制，每件都是成千上万，别以为他很富裕，他很穷，穷到连房租都有问题，因为每件作品，都需要大量的时间，即便如此，他从不潦草应付。一个普通的陪嫁木箱，箱顶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叶是他对清贫生活的坚守；清秀的书架和博古架，八副超神的浮雕用乌木做底，让整件家具灵动而富有变化；一个古拙的茶盘，两条木纹间戏水的灵鱼让木纹瞬间流淌成河……这哪是家具，这绝对是艺术品；这哪是家具，这是他自己和木头的对话，更是自己对世界的表达……
我慢慢和他说着，聊着，仿佛我们是神交已久的故友。我以为我对他的作品的认知，已经达到了一定的高度，可他一句话，就把我打回了原型。他说，你觉得现在的这些家具很好，但是，如果五十年、一百年之后，再来看这些家具，被时间浸润过的木头，会用一种更平和柔顺的方式接纳懂它的人。他说这一句话的时候，我竟然感受到了时间的停滞和天地的空灵……家具是做出来的，家具更是坐出来的，物品的价值，人与人之间的价值，很多是时间的重量，更是心的重量。
老张说着，说着，邀请我们到他的二楼，这是基本不与外人开放的“禁地”。精美的成套的家具出现眼前，甚至有些都能着一层轻微的灰尘，但这并不能遮蔽家具散发出来的美。他又对我们说，你们就不要来，我随这位老弟到三楼一叙。三楼，被灰尘包围的木料堆里，他承诺，用顶级凤凰纹的JS楠木为我做一个茶盘，心里的欢喜，自然了得。并不是物件多么珍贵，老张之奇，老张之异，足见端倪。
对于老张，还可以写更多，没必要了。其实，老张是老张，老张也是“我”，是每一个平凡的、独特的、简单的、特立独行的自己。
我仅仅用我一面之缘讲述着一位民间手艺人，定有偏颇，也有主观和个人喜好，但他一定还有更多的故事，等着我，等着我们去了解。老张与木头，或者说，老张就是块木头，他就像我们自己，在一些外在事物的驯化里，越来越抵达更真诚的生活，抵达我们自己。
END
作者简介
辜雄，笔名古园静寂，四川旺苍人。用文字走进心灵，用阅读聆听世界。
首席评论家：北乔
顾问：梁永利 刘晓平 项见闻
总编策划：风剪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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