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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岁那年，我与父亲断绝了父子关系。
那年我上初二，成绩一落千丈，性格也逐渐成型，变得阴郁乖僻，儿时那些精力过剩的玩闹劲不见了踪影，整个人时常处于一种莫名的孤僻之中。
我的家境并不优渥，父亲是个沉默的人，与那些作家们笔下的父亲并无二致，60年代生人，出身贫穷，80、90年代，许多人顺应下海潮发了财，我的父亲没能把握住。我7岁那年，父亲与母亲同去了海滨城市打工。我的父亲时常教导我，要好好读书，不能步父母的后尘，我听在耳里，记在心里，从小成绩优异的我在内心发愿，长大后一定要赚大钱，报恩父母，过上人上人的生活，并且我相信一切应当是那样发展去的。
可在我16岁那年，一切都变了，我的命运从此走向了另一个方向。回忆起那段时间，我能够记起的只有那些为了提高成绩起早贪黑的白天黑夜，每一次考试成绩毫无变化后自己的无力之感，和电话里父亲暴跳如雷的呵斥声，以及那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
2007年7月，我去到父亲打工的海滨城市过暑假，父亲与我无话，吃饭时相互打照面，我总能从父亲脸上看出对我的深深失望，我不敢直视他眼睛。
我记得那一天，毫无因由，忽然就病倒了，躺在床上不省人事，意识是飘忽的，双眼迷朦，看不清东西，耳朵倒变得敏锐起来，窗外城市里的来往车辆声，无比尖锐，海关大楼的鸣钟像要把我的脑膜震破，我如同植物人一般躺在那里，无法动弹，我能够感觉到自己呼吸急促，胸口不停的起伏，身体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手脚奇痒无比。
那种感觉我毕生都不能忘记，我不知道死亡是什么感觉，但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就要死去。
我的母亲在看见痛苦不堪的我之后，煞时大声痛哭起来，嘴里嗫嚅着说事情果然发生了之类的，我猜想大概是我的天生隐疾果然还是爆发了，母亲背着我预备去医院，一面打电话给在上班的父亲，我在母亲背着我去往医院的路上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之中，我似乎听到我的母亲与父亲的交谈，我的母亲叹息着一切还是发生了，她不忍我那般难过，决计不惜余力治好我，而我的父亲似乎意见不同，他说一切的疼痛难以避免，是必经之路，况且一切都是命数，做什么都无济于事，有些事情是不可逆的。
我知道，我被我的父亲放弃了。
2/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当我醒来，是在医院里，目之所及是一片混沌的惨白之色，母亲细声问我感受如何，旁边是父亲的叹息。
我问母亲我是否是有某种天生疾病，隔了一两秒，我的母亲哭着嗯了一声，父亲无话。后来我奇迹般好转了起来，好像大病一场这件事并没有发生一般，我的身体没有任何异样，可是我的心理状态却从此大相径庭。我对父亲从此有了芥蒂，后面再一次发生争执后，我爆发了，我们断绝了父子关系，许多年下来，逐渐形同陌路。
从此我的人生驶向了另一个岔路口，不再是好好读书，努力赚钱，改变出身等那些我一早预定好的路径，而是活在当下，享受一切。
我躲过了16岁那年的命中劫数，我并不知道劫难会在哪年哪日再次来临，人生无常，所以也并不需要在乎，我断绝了与任何人的交际来往，像是一只幽灵飘荡在城市里，这样也挺不错，无亲无故，无牵无挂，孑然一身，自在天下。
我的听力似乎越来越发达，目之所及，只要我想都能够听到他人在交谈些什么，我时常独自一人跑到城市的高楼之上，听着远处不知哪一家人的交谈对话，城市公园的树下总有青年情侣耳鬓厮磨，地铁站里是熙熙攘攘人们的抱怨，我听过无数的故事，城市里万千陌生人的喜怒哀乐都在我的耳边发生，碰到有趣的，我会像追连续剧一样，一直锁定频道，听他们的所有，我试着把那些有意思的写下来，长此以往下来，倒成了互联网上写小说的。
人们在我写下的故事里悲喜交加，他们好奇我怎么会有那么多源源不断的新奇故事，我说我都是听来的，没有人信。
我忘了我的出身，忘了成长路上那些过往，16岁之前的人生被我上了锁，封存在记忆深处。可我还是会无数次想起我的父亲的决定，想起他说有些事情是不可逆的。我偏不信，我的父亲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他出身乡野，他随波逐流，他无能为力，变成这个世上沉默的大多数，他信人各有命，或许他认为我的人生必将在16岁那年写下终点，不值得与命运对抗，但我偏偏没有，我也偏要活出一些不一样。
是的，我无法原谅我的父亲，我听了无数的故事，听过无数人与人之间的争吵、埋怨、误解与释然，也听过无数人与人之间的承诺、信任、包容与亲密，可我仍旧无法理解我的父亲。
3/
2019年6月，我的母亲给我来了电话，父亲病重，希望我可以回家一趟。我放下电话，思考了许久。
再一次见到父亲，没有想象中那样艰难，父亲平静的坐在门口的摇椅上，摇着蒲扇，太阳穿过门前大树的枝桠，若隐若现的细碎光斑打在父亲脸上，他显得怡然自得，老了一些，但并没有一丝病重的痕迹。
我想起过去的事情， 想起父亲的决绝，想起这十来年自己孤身一人，就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一瞬间泪流满面。
没等我说话，我的父亲先开了口，他说：儿子，我早知道，你不是一个平凡人。
我一把抹去眼泪，恶狠狠的对着父亲吼叫，我质问他为何在16岁那年抛下我，为何这么多年对我不闻不问，现如今却又用病重这样的借口骗我回来，我使劲盯着父亲的脸，他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嘴角些微带着笑意。
我的父亲说：这是我们的宿命，也是我们这一族人永恒的宿命。
我满脸狐疑，并不清楚父亲在讲些什么。
父亲顿了顿，继续说着：这个秘密我对你隐瞒了20多年，这些年对你不闻不问为得是激发你的潜能，今天告诉你，也是期望你有所领悟…我们这一族人是天神传人，传说我们这族人的孩子每长到16岁都会经过一次炼狱进化，历经刀山火海一般痛苦，捱过了便是合格的天神之子，捱不过重回凡身之胎，儿子，我知道你不一般，你和我们都不一样，你可以经受得住，今天看来，我当年并没有看错。
我永远记住那一刻，清风拂面，太阳渐渐落到了山头，父亲的脸上尽是骄傲的神情，我看着周围，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熟悉又陌生，我浑身颤栗，父亲的话像六月飞霜，不真实。
父亲缓缓站起来，走到我身前，拍了拍我肩膀，接着对我说：儿子，你是我们这族人最后的天神之子了，我这一辈没有人能捱过炼狱之痛，后来的孩子们也都不再有这样的经历，传说正在消失，儿子，你是唯一，我知道你非同凡人，你也一定感知到了自己的不一样，儿子，我不知道你未来会经历什么，会有什么变化，但你能做的远远不止于此，请你记住，你是独一无二的，只要你想，你能够做到任何事情。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该问些什么，我只是觉得我所有已经经历过的人生仿佛都已不再作数，我的脑海里充满了问题，父亲的秘密就像是一记一记重拳，砸在我的身上。
我仰天长啸——我是谁？
顿时，天地之间，光芒万丈，云层翻滚，狂风四起，我的身体飘了起来，所有的记忆所有的画面像是流光溢彩一样贯穿在我的脑海之中，我似乎就要散开了，像落叶或流沙，四处流动，终于我再也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只余下空荡荡的意识。
一切恢复平静，这个世界没有了我，又或者，整个世界都是我。
题图：《冒牌天神》剧照
注：故事纯属虚构，但父亲的秘密往往影响着孩子大半的人生，今天是父亲节，上淘宝搜索“88666”，提前知晓父亲对你隐瞒20年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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