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再 遥 望 ★
文 / 郑连贵
院里的腊梅开了，一朵簇拥着一朵，流溢着冬的芳馨，年关将近，这味道里夹杂了些喜悦的气息，分外好闻。
几日前，和大哥在网上聊天时絮叨母亲的身体状况，老人家，毕竟年岁已大，身体已不如前些年硬朗。她总是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窗边，斑白的双鬓在阳光的照射下，缕缕银丝格外突兀，脸上时常挂着笑容，纵使沟壑的皱纹布满，却给人一种慈祥和善的感觉，我知道此刻的她又想念大哥了，这个已在广州安家的大哥。我借机让母亲和大哥视频，镜头里的母亲越发温和了，看着这个远在他乡的儿子，她眼角竟有了一丝泪花。大哥有些心疼，聊了几句，挂了电话，给我发消息说，今年回家过年，看看年迈的母亲。
短暂的几分钟视频将我的思绪拉扯开来，纵使多年已过，许多记忆在脑海中褪色、泛黄，直至轮廓，可大哥决定南下工作的场景我依然记忆犹新。那时候的一股子热潮，外面的世界正在向我们这些二十岁左右的人招手，大哥毅然决定南下，简单收拾了一下，临走前的晚上，一家人挤在一起，既有离别的伤感，也氤氲着那股子闯荡的鲜活劲儿。大哥眼神里闪动着对未来的光芒，第二天，天不亮，大哥就背了包出发了，那条泥泞的小道上，深深浅浅的脚印，慢慢消失在村口。
大哥走后，好长时间失去了联系，母亲时不时就回去村口的收信站转上几圈，然而落寞而归，时间久了，父母的那份揪心与无奈就转移到了我身上，禁止我也动了南下的心思。但是越是未知的事物越能撩人思绪，夜里的我总是辗转反侧。直至某天傍晚村口有人喊，有我家的信，一瞬间的错愕与激动，过于的欣喜，我跌跌撞撞的跑向村口，颤颤巍巍地接过信封，眼角居然有些湿润了，期盼了多少个日日夜夜的信啊，你总算来了。我转头往回跑，手里举着那封信，大喊“大哥来信了、大哥来信了……”，一路飞奔回去，父母早已激动得坐立不安。撕开信封，大哥的笔迹充斥着整个眼球，尔后迅速地闯入大脑，凌乱中终于得知他安好。电灯有些昏暗，父亲接过信封，又凑近灯泡，生怕漏掉一个字，逐字逐句又读了好多遍，手里仔仔细细的抚摸着那几张薄薄的纸，宝贝似的怕弄坏了，看的烂熟于心后又小心翼翼将它折好，重新放回信封里，然后母亲接过去，放到了他们的枕头底下。知道了大哥的地址，后来的我们就常常通过写信联系上了，他的近况我们也慢慢知晓，村头的那个收信站拨动着我们全家人的心弦。
日子一天天过去，新事物也层出不穷，某天村口居然装了电话，多么神奇的东西，一个听筒，一根线，接通后就能听见那个日想夜想的人儿的声音。村子里的人沸腾了，排队去观赏这个新鲜事物，我们一家挤在人群中，眼巴巴地望着，想着什么时候也能听一听大哥的声音啊!而不再是干巴巴地一遍遍读着那些文字。大哥毕竟在外面，见识广一点，某天真的打来了电话，村口那个管电话的九先生扯着嗓门，大喊“……你家来电话了”，不知是他声音颇具穿透力，还是每家每户都在竖着耳朵听着，一到两遍后就能听见回应，“马上就来”。我们一路小跑，灰尘扑扑地来到村口，双手在裤管上搓了又搓，方才拿起电话……一番言语后，挂了电话，但是脸上的笑容却迟迟不肯褪去，感慨着这电话里的声音真好听，沉醉一小会儿，才哼着小曲，耷拉着鞋子，慢悠悠地离去。
父亲常坐在门前，敲着烟杆，嘀咕着：我们家什么时候能装上电话啊！不多久，这个愿望居然真的成真了。大哥寄来了钱，说是为了方便联系，以后随时随地就能通上电话了。自然欣喜，第二天，父亲起的好早，在家里转悠了好几圈，在物色一个最佳地点来放置电话，又找来一张桌子，仔仔细细地擦拭了几遍，然后静静地坐在门前等着安装者的到来。我清晰地记得那是一个红色的座机电话，每一个按键都裹上了一个塑料壳，大大的模样，围着这个电话我绕了好久，端详着，兴奋着。母亲找来了一块干净的布，慢慢地盖上，怕它染上了灰尘。每次电话响后，先揭开那块布，然后再拿起听筒，整个过程特别的神圣而又奇妙。
外出的大哥为了节省路费，常年较少回家，而某天大哥突然回来了，不带任何预兆，说是出差，很洋气的一个词语，我们都很开心，更让我们大吃一惊的是：大哥居然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手机，又是一个很新奇的事物。相较家里的电话而言，它小巧放便携带，我们一个个睁大眼，捧在手心，片刻也不敢大意。大哥看我们眼睛里都闪动着羡慕的光芒，于是决定以后挣钱了，每人买一个。大哥没有食言，后来的他确实挣钱了，也的确给我们每人买了一个……
一眨眼，几十年已过，那时的车马很慢，那时的信件很暖，那时的座机电话很妙。时间在流走，社会在进步，我们在前进，进入了网络时代，居然动动指头，就能看见千里之外的人了，大抵有些千里眼的意蕴在其中。耄耋之年的母亲最喜欢的就是让我点开微信，让她和子孙们群聊，距离隔不开亲情，我们之间少了遥望，少了等待，想来就觉得幸福。转头，望见母亲慈祥的面庞，我嘴角不禁微微上扬，心里开始盘算起大哥回家的日期起来。
院里的腊梅开得正好，大哥携着妻子儿女回家了，母亲笑的是那么灿烂。
（作者系松滋市涴市中学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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