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旧木桶
烟雨平生
前天，到东边邻居家老宅院，拽了些妈妈开辟的菜园种的芫荽。望一眼在暖暖春阳中茁壮成长的蒜苗，葱茏的生菜，鲜嫩的韭菜，已开始长苔的菠菜……自供自足的幸福感油然而生，突然，眼睛无意中瞟到了，堆放在邻居家老屋檐下的一只旧木桶，也许是好奇，我不由地沿石阶而上，端详起了它……
这只旧木桶是我家的。它直径有四十公分，深约六十公分，上边有两个凸出的耳沿，桶中间还用竹篾箍了一圈，外面没有涂漆，自然的原木色更显现出它的沧桑感，斑驳裂纹像一个耄耋老者褶皱的脸，似在诉说着什么。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自记事起，我家还住在窑洞里，大木桶便是爹挑水的得利家什。每当黎明，我还在睡梦中，吱呀吱呀的声音一响起，我家和爷爷家的水缸，便被早起的爹爹用木桶挑满了水。
“爹，水沉吗？”望着和我差不多高的水桶，我好奇地问父亲。
“不沉！有了它，咱家一天就不愁吃水了！”从村子中央皂角树旁水井房挑完了水，高大魁梧的父亲抚摸着我的头，乐呵呵地说。
“我要挑水，爹……”看着爹每天如此挑水，我也想挑水。
“好儿子，等你长大了，就能替爹挑水了!”爹兴奋地把我举了起来，用长着胡子的嘴亲着我脸，扎得我痒痒的。
“咯咯……”母亲倚靠在窑洞口门框上，望着我和爹，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两只木桶，是母亲的嫁妆，从外婆家陪母亲过来，一直被父亲挑水用，后来，爹到外婆家用两只木桶挑运送红薯，一只被压坏了，只剩下了这一只。
过了几年，家里便买了两只铁皮桶挑水，厚重的木桶，渐渐被母亲盛放玉米面，上边存放鸡蛋，逢五逢十集日，母亲便把从木桶里积攒的鸡蛋拿到集市卖了，买些日常用品和笔本等文具。只有我们生日时，母亲才从木桶中取出四个鸡蛋，煮给我们姐弟三人吃——谁生日，吃两个鸡蛋，余下的，跟着过生日的人沾光，各吃上一个鸡蛋。
“……弟弟，咱们今天不吃鸡蛋了！”我九岁生日那天，没见到母亲，姐姐很悲伤地对我说，母亲这一段时间一直咳嗽，甚至，还咳出了血。“咱妈生病住院，要花很多钱……”
“我，可今天是我生日……”我每天都去帮母亲砍草喂鸡，黄昏，帮母亲把鸡蛋从鸡窝里取出来，一个个小心放到木桶中，每个集日，木桶中都要积攒四十多个鸡蛋，今天，木桶里共有四十八个鸡蛋啊！
“妈是肺结核病，得吃许多药……”十三岁的姐姐哽咽着，她拉着我的手，来到木桶前，从木桶里把鸡蛋一个个小心取出来，放到竹篮子里，“咱们少吃些鸡蛋，卖了给妈买药……”
“姐，我不吃鸡蛋了……”我站在木桶旁，手不住紧攥着木桶的耳沿。我好想吃鸡蛋——生日的两个鸡蛋啊！
“弟弟乖，等妈病好了，姐生日的两个鸡蛋都叫你吃了！”姐姐从木桶中取出最后一个鸡蛋，搂住我的头安慰着。从窑洞里，传来父亲沉重的叹息声。
看着眼前的木桶，我感到熟悉又陌生，今日，它早已被滚滚向前的历史车轮所淘汰，被遗忘在寂寞角落里，但是它所承载的艰辛岁月，它所融合的温暖时光，又怎能从我的记忆中抹掉呢？
一只旧木桶，让家的幸福在我心中无限绵延……
【作者简介】张江朋，网名烟雨平生，品味生活的苦，欣赏人生的美。任世事浮沉，我只愿“采菊东篱下”的恬淡，只要“一蓑烟雨任平生”的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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