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卷礼 || ​家有憨妻

家有憨妻

开卷知礼

旧镜头(一)

二个年轻男女的对话

男:你叫啥名？

女:......小雪。

男:多大了？

女:十七了吧！

男:上了几年学？

女:一年多吧！

男:后来为啥不上了？

女:不想上嘛！

男:不上学长大不识字就变成憨子了！

女:本来就是憨子嘛！

男:那咱俩的事你同意吗？

女；......沉黙无语。

男:不吭声就是同意啦？

女:.....无语。

男:那你就把这东西收下吧！男孩儿把一个手绢包递到她面前。

女:迟疑了半天也未接。

男:那就先放这儿吧！男孩儿说着把手绢包放到女孩儿面前，转身离去了。

旧镜头(二)

距上个镜头一年多后的夏末秋初

那天时值正午，男孩儿正在一个建筑工地楼上干活。忽听楼下的同伴在召唤他说，XX快下来吧！有人找你。男孩儿定神一看，工地附近站着两个女孩儿正向他张望。他认出其中一个正是一年多前为自己说媒的妞。而另一个从衣着打扮好像是从城市来的。她上身穿件粉白色碎花短袖，下身穿一条当年最流行的黄色吊腿裤。紧紧的贴身衣服将少女身体曲线暴露无遗。脖子上系一条粉红色纱巾轻灵飘逸。白皙修长的双臂，丰满而不失苗条的身材，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炯炯有神，浑身上下漾溢着青春的活力。活脱脱一个下乡知识青年派头。她该是何方神仙呢？男孩犹豫不决朝她们走去......

即日便是妻子六十八岁的生日。是该为陪伴我走过近半个世纪的老伴写点东西了。可写点什么呢？一个极其普通的农家女子，一个老实本分，朴实憨厚，一生除了养儿育女，忙家务事农活外，实在没有什么辉煌事迹值得去著书立说。正当我冥思苦想无从下笔时，脑海中突然跳出一个字″憨"。正是这个憨女子在风雨飘摇的日子里，义无反顾地挽起我的臂膀陪伴我从泥泞坎坷崎岖不平的羊肠小道一步步走到今天这幸福之路上来。

人们常说青春是人生最美好的年华。而我的青春却是那样一言难尽，不堪回首。家庭极度贫困，父亲纯朴厚道，母亲勤劳善良却重疾染身，兄弟姐妹又多。更要命的是正当我踏入青春门槛之时的当头一棒。卑鄙小人以“莫须有”的罪名将十七岁的贫寒学子打入十八层地狱。于是做为长子的我能否取妻成家便成为母亲心中的头等大事。左邻右舍，三亲六顾母亲见人就声泪俱下求说，你们操心给我娃子说个媳妇儿吧！

对于母亲当时的迫切心情我是完全能夠理解的。六个子女除姐姐已出门成家外，我之下的弟妹四人都尚未成人，最小的妹妹刚刚九岁。而年近五十的母亲早已是重病缠身。我的婚姻自然成为母亲心中的头等大事。可此时我正处在一生最痛苦昏暗，迷茫无助的时候。何况当时我心中已经有了个心仪的姑娘。是她那纯洁无暇的爱给我暗淡的生活带来了一絲亮光，增添了我顽强生活下去的勇气。只是由于她母亲的强力反对使她正处于痛苦折磨之中。而我当时思考更多的是今后人生之路该怎样走下去。在那个政治生命高于一切的年代，自己却背上了沉重的十字架而陷入深深的迷茫和绝望之中。母亲的多方求情也有幸使我得到几次相亲机会。可每一次见面之后再无下文，升腾在母亲心中的希望之火一次次点燃又一次次熄灭。母亲的脸色愈发沉重，心也揪的更紧了。而唯一能安稳母亲的是慈爱的姐姐和淳朴的姐夫。他们一次次向母亲保证，妈，你放心，弟弟的婚事我们一定能办成！

这时我已通过三叔的介绍在县城的一个木业社当学徒工。心想无论如何先学点谋生技能。以后的路只能走一步说一步随其自然了，心情也慢慢平复下来。那年夏天的一个礼拜天，下午收工后晚饭末吃急不可待往家里赶。因从县城回家必经姐姐的村庄，于是就先到了姐姐家里。就在吃晚饭时姐夫告诉我，他的弟媳妞明天要带自己的两个闺蜜到咱们这边玩耍。还准备到时候一块儿来我家吃杏(我村盛产野杏)，顺便安排我和其中一个叫雪的女孩儿见面，要我做好思想准备。这样由别人安排的相亲已经历了好几次，我便随口答应下来。回家后才从母亲口中得知这是他们共同为我策划的一次相亲。因为此前妞曾经正式向雪的父母提说过这门婚事，可人家父母经了解我家情况后已明确表示不同意。这次是他们有意叫妞邀请雪和另外一个闺蜜以到我村玩耍吃杏为名而安排的相亲。母亲还准备了一条小手帕里包着五元钱，并反复交待一定把这礼物送给那个我尚未见面的女子手中。以便造成孩子们已经定婚的事实。

那天晚上我辗转反侧，彻夜未眠，心乱如麻。该如何向心爱的姑娘解释，我们之间纯洁的爱情能否修成正果？明天即将相见的女孩儿又是怎样一个人？心中胡思乱想、百感交集、五味陈杂。第二天上午她们如约而至。当媒人把那个叫雪的女子指给我看时我的心一下子凉下来。黄毛丫头！四个字突然从脑海深处蹦出来。一个极度缺乏营养的黄毛丫头。我立刻向母亲表示不愿意相亲的念头。母亲听后久久无语，两行混沌的泪水从她双眼溢出来。语重心长地劝我说，好娃子呀！咱家这情况你还要求什么呢？去吧！好好给人家说说，只要人家不嫌弃咱，妈也算烧高香啦！再说女大还有十八变哩！于是就有了前面第一个镜头。

事后我才知道手帕是在热心的媒人妞劝说下雪才收下的。雪回家后又得到母亲的严厉斥责:死闺女，你好憨呀！他家那个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年轻轻又背着个″坏人"的名声。你爹就因旧社会干过一年保长而挨过多少批斗，咱家跟着受了多少窝囊气呀！你竟然自作主张收下人家定婚礼金，看你以后怎样受罪吧！埋怨归埋怨，雪那朴实善良的父母并没有逼迫她退回礼物。在那个纯朴的年代可能他们也认为随意退婚也是件很不光彩的事情吧！正好时过不久，雪远在兰州工作的大嫂即将临产，大哥专程回来带雪去伺候嫂子坐月子。雪就这样不辞而别跟着大哥远赴兰州去了。

事后雪的父母托妞给我父母捎话说，雪此去只是帮哥嫂带孩子，等孩子大点儿就回来了。并没有别的意思，劝父母尽管放心。可半年后母亲实在忍不住了，多次催促父亲到雪的家里向其父母打探情况，催办婚事。果不其然，一年多后雪真的回来了，并且在妞的陪同下到县城找到了我。这便有了上述第二个旧镜头。这是雪呀！你不认识了？我刚一走近妞便笑着对我说。我惊呆的看着雪，怎么也不能把眼前这个时髦女郎和一年多前那个黄毛丫头联系在一起。也许是我呆呆的傻看使雪感到害羞，她那白皙的脸上泛起一片红云，羞涩的低下了头。我慌忙带她俩到饭店破天荒的花光了身上仅有的三元五毛钱点了饭菜盛情招待她俩。以后的事情就顺理成章按照父母和媒人的安排进行了。一瓶鹿邑大曲和一条黄金叶烟便成就了我们的婚礼。从此这个憨女子就正式成了我的新娘。日思夜想的母亲也名正言顺的坐上了婆婆的位置。

婚后日子的艰难真是令人不堪回首。为维持生计我常年奔波在外。贫寒的家庭，阴暗潮湿的窑洞，纯朴耿直的父亲，体弱多病的母亲，年㓜无知的弟妹。用雪当年的话说，每次回家就感觉象进牢狱般压抑难受。但作为长媳她忍辱负重，下地干活、洗衣做饭，默默的做着一个儿媳该做的一切。从未与公婆红过脸，拌过嘴。婚后的第三年，可怜的母亲最终被无情的病魔夺去了她年仅五十五岁的生命。弥留之际还紧紧拉着妻子的手千叮咛万嘱咐，以后你们再作难也要操心给弟弟们娶妻成家呀！不然我在阴间也放不下心啊！

贫寒的家庭失去了妈妈的辛苦操持，年轻的妻子似乎一夜之间成为家里的顶梁柱。所有家里的大事小情，年迈的父亲和慈爱的姐姐都要和她共同商量处理。特别是对两个弟弟的婚事，妻子完全充当起婆婆的角色。从提亲说媒到定婚结婚她无怨无悔地做着婆婆应该做的一切。从衣着穿戴到床上用品都由她和姐姐及大妹齐心合力共同操办。直到先后欢欢喜喜把两个弟媳迎进家门。妻子也自然深得弟媳们的尊敬和爱戴。直到现在几十年她们妯娌姑嫂之间从未吵过一句话，红过一次脸。各自心中的苦辣酸甜都愿向她嫂子倾诉交流。因我家常住县城，弟弟们在老家种的蔬菜水果，乃至米面杂粮也不断给我家送。真可谓亲情浓浓，其乐融融。父亲晚年生病两次住院的花费全部由我支付，而妻子毫无怨言。农村实行土地承包制后，因我家没有分到牲畜，我在信用社贷款四百元，到关林买了头耕牛使我们这个大家庭顺利度过了最初分田到户的农耕生涯。所有这些都是和妻子大力支持分不开的。一九七七年为了改善居住条件，我千方百计托人审批了宅基地，贷款盖起三间土坯厢房。暂时告别了住窑洞的历史。随着岁月流逝两个弟弟也相继到了该结婚的年龄。七九年大弟结婚也不愿结在窑洞里。我又实在无法开口叫妻子再搬出刚住进一年多的房子。便同媒人一起说服了通情达理的弟媳家人先结婚在当年我结婚的窑洞里。并保证三年后让其住上新房。八三年小弟结婚，我决定在院子里给弟弟两个各盖两间厢房带一间厨房。可刚一动工，村子里有个别"好心人"即劝妻子说；你不敢学恁憨，在自已的院子给他们盖房，不是自找麻烦吗？以后他们要和你争地方咋办？妻子微微一笑说，都是一家人想那么多干嘛？先过了这一步再说吧！在亲戚朋友和左邻右舍的帮助下，我仅用十多天时间便盖起了四间厢房和两间厨房。使小弟得以顺利结婚，同时大弟也搬进了新房。至此我们全家告别了世代居住窑洞的历史。以后事情的发展证明当时"好心人”的担心完全是杞人忧天。后来两个弟弟又先后各自批了新院盖了新房。现在几个侄儿也先后在县城乃至市里买了楼房安了家。就连我随后又盖的四间平房几十年也无人居住，院子也变成荒草萋萋了。不敢想象，若没有妻子那与生俱来的宽宏大度、憨厚贤惠的性格，那些年我家的日子该是怎样一副混乱不堪的景象啊！这正是:

家有憨妻福自来，

不惹是非不贪财。

妯娌和睦姑嫂亲，

全家幸福乐开怀！

确实，看似大字不识一筐的妻子，其宽广的胸怀和不贪钱财的气度连我自己也自叹不如。多年前和我合伙办企业的一卑鄙小人，利用我一时疏忽将一张开支票据遗失的机会，在明明知道这笔开支完全属实的情况下，却背着良心硬生生通过法院讹去了我两万元。三年后在整理房间时我意外又发现这张票据。可经咨询律师，才知道已超过诉讼期而法院不再立案导致此款无法追回。我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一次偶然的机会在闹市与此人不期而遇，我愤怒的冲过去要和他大闹一场。妻子却紧紧拉住我劝说道；区区两万元钱，何必大动肝火，咱的日子又不是不能过。再说和这种见利忘义的无耻之徒又能见出什么高底呢？憨厚善良又可敬可爱的妻子呀！能娶到你做媳妇儿真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分！我愿一直陪伴你:

从弱冠到耆翁；

从芳华到落英；

从青絲到白发；

从初始到永恒！

开卷知礼（王卷礼）自白

生长贫困农家中，历尽苦难志未平。

年少奢望文学梦，阴差阳错梦成空。

古稀之年心不甘，咬文嚼字奋笔耕。

人到老迈只图乐，不为利禄不为名。

春蚕吐尽一寸絲，无愧天地与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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