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阴人物写真(八）
洛南人——冀师
文/霍德礼
平生与人皆为善，话到嘴边留半句。人说越是底层的人越能扛起事，于是在认识的人中，老冀是叫人很难相忘的一位汉子。他老想让人把他一生的作难给写下来，我不敢答应的原因不是不想写，而是他忙得没时间细讲。很多的东西要不具备想象力，写出来断片多，让读者不舒服。
原先接触的收破烂的大多都是来自一个地方——洛南。洛南是个县城吧，不查资料不知道，人口要比华阴还多二十万呢。
冀师居住的地方是个山区小村落，土地贫瘠，党的富民政策覆盖不到那个地方，很多人农忙之后就外出到县城来收破烂，能伤下脸，能吃苦，本钱也不需要多少，随便找个村落里几个人租个房，也没有多少钱。
吃饭都是凑合，冀师不做饭，每天就吃一顿饭，大刀面就行了。因为年头多了，雇主都觉得他有力气，账算的也公道，不在称上坑人，就愿意让他干一些收拾货品、处理杂物的工作，经常是几层楼的上下搬运，工钱就拿实物顶或者再给些劳务费。
洛南县不小，收破烂也有，或者说他们还爱脸面，走远些还能多挣些。起初冀师跟着乡党跑大荔收破烂，吃住很差。头次出门就不知道外边的人事，看见可怜人自己还给别人钱，吃了好些亏慢慢灵性了。
认得他的时候正是家里蛮缠事刚处理到头，心松下来。给我收完了报纸，也想坐下来和我这个文化人说些心曲，就算认识了。
家里有几分薄田，还看了几头猪。主要靠老婆打理，一点空闲都没有。他靠收破烂撑持这个家，儿子结过两次婚。头一次婚都定了却因为一次误会改变了双方的命运，儿子赌气就和网恋的一位闪了婚。大人害气的不行行，也没有回旋的余地。山里人都不太会处理感情上的事，错了就错了。只能说是两个娃没缘分。
他一年两料庄稼是一定要回去的，再是猪生崽的时候。过年一定是要早回去些日子，原因是他大哥是个杀猪的，他要过去帮着收拾。常年的劳累气色上是会显现出来的，他脸色老是青青，因为吃饭没个定点，饿过了头是常事（因为很多单位和店铺都是趁着下班让他清理杂物），胃不太行，吃面要煮软，盐轻。
活多又怕无事，这边还没完，下家就在喊，还不敢怨嗔人家态度不好。有时就因为跑得快把人家小轿车刮一下，挨骂是家常便饭，倒霉了就要给人家赔些银子。害气的晚上常常睡不着觉，儿子都说了他几次让他安心在家算了，可他经营多年的关系还舍不得丢掉。就想着再撑几年，等到彻底不行了，病把人放倒了，就歇下了。
这两年有些烂子（借钱给娃结婚使的）都还得差不多了，想着再给自己和老婆存点养老钱。就这么简单，因此，虽然有些堵心的事情让自己不美气，但还要收拾好心情，每天早早的起来，面对一个个多年打交道的雇主们的使唤。
也有不少人对他真心的好，有送他电视的，有送其他东西的，不要钱就让他拿走。这些也遭到同行乡党的嫉妒，有时还受些夹板气。
好在他是一个有情有义的男子汉，痛苦很少写在脸上，对陌生人一视同仁，不欺负老弱病残，有时候还多给人家几毛钱。这让我想到了他的这个比较少见的姓：冀。
冀是满怀希望的意思。这个家族祖先应该是个有抱负的人。想到这里，就为他的一生祈福吧。好人总有好报。一个对狗都不忍杀如此仁心的汉子，人品绝对没问题。
我妹妹很多的旧衣服，先前都寄往她曾因收山货待过的山区，二姑家听说这个情况，纷纷寄来她们的衣物让妹妹代理着寄出。妹妹一脸的苦笑，因为一次洗衣服把山里的地址搞丢了。衣服攒了一大堆。听说老冀是洛南山村的，就托付他带回去送给山里乡亲。他沉吟了片刻，接受了。看这些衣服还都不算旧，有些都没怎么穿，都是干净的，拉了五包呢。他应该是开着小三轮，过年时节拉回去。
听说我母亲生病了（脑溢血开刀）从医院回家休养，冀师端直就去商店买了最好的一箱鲜牛奶和糕点一大盒到家里看望。说是我们成了弟兄，岂有不表示一下关心的道理。母亲也很愿意听他说山里的事，他说的一些偏方母亲也用心听着。
后来他回去过年，带来两株红豆杉苗，说这种树苗不好养活，最好交给爱务花的人，先帮忙给你养着，等成活了再移栽过来。我听了，过了几个月觉得差不多了，就去朋友家给端了回来（在花盆里），回来还看着绿绿的，经过一些日子换了好盆，却并没见有啥动静，开了些很小的骨朵儿，可身子抻着像是缺营养的样子（我还买了生根剂），天天看着心里急，就武断的又移到了院子的地里。似乎还不错，直到天气猛然热了那么几天，也忘了用伞遮蔽，结果黄了，枯了，没救了。
听到这个悲痛的消息，冀师心里有数，将他给房东的三株截下来一株，用心的给我浇水，天天浇些刷牙水。这些我都不知道，前两天他说给我端过来。真就端来了，容器是一个钢筋锅儿，下边给戳了几个眼。叶子是碧绿碧绿的，弥补了我的遗憾，他才松下那口气。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