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兵丨散文·父亲母亲

散文·父亲母亲

作者：游兵

我父亲和母亲都是二十世纪20年代出生的人，母亲比父亲大一岁，他们的婚姻缘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先结婚后谈恋爱那种旧式爱情。两地相处五十华里的男女青年，在解放前既没有公路又未通汽车非常落后的年代，没有人牵线搭桥，走到一起结为夫妻简直是天方夜谭。母亲本来经过媒人之口介绍给我二伯做媳妇，一生笃信风水、测八字的犟外公偏偏不同意，说二伯年龄相适但福相不好，而父亲属相佳，他家唯一千金最适许配游家老三，婚姻才能白头偕老、福运长久。就这样阴错阳差成就一对男女青年好姻缘，促成一段百世佳话。

父亲说他们结婚那天，天公不作美下着大雨，大河小河里的河水暴涨，这么远的路程新娘只能用轿子抬回来。一路锣鼓一路歌，路虽远人欢唱。轿子抬到黄城河大河边，不到一天工夫，河水涨至了齐腰深，几个年轻力壮抬轿汉子，面面相觑，不敢下河。新娘过不了河，新郎家里急跺脚，满屋宾朋焦急等待新娘新郎拜堂成亲喝喜酒哩。众人你望望我，我瞄瞄你，看谁脑子灵活拿出个好主意，看哪位冒汉敢抬轿下河。正在大家六神无主之际，一向争强好胜、乐于助人的六叔站了出来，吆喝一声，别人不敢，新郎的姐夫大哥和我上。众人仔细一瞅，两位年轻哥身高都超1米8，魁梧高大，正值年轻气盛，又是新郎亲房亲戚不是一般关系人，齐声喝彩赞成。轿子上了身，新娘要过河，接亲队伍齐心协力自觉分成几组，有的前后拉拽，有的左右相拥，全力护卫着守护着新娘轿子过河万无一失。即使大河里波涛汹涌、浪花翻滚，河中间水深及腋下，大水中行走异常困难，多亏一前一后身高力强抬轿的叔爷与大哥，他俩力身足、步健稳，战洪水，斗恶魔，在众人团结齐心合力下，硬是壮着豹子胆把新娘轿子抬过了河。没伤一人，未损一物。新娘喜极而泣，众人欢呼雀跃。当时场面多么壮观，又多么让人揪心啊。

往后的日子是苦涩也是甜蜜的，家里6张嘴三代人。母亲嫁过来时大伯二伯已经离世，只有父亲和细叔两个劳力，靠种薄田薄地生活，吃不饱穿不暖，日糊一日年糊一年，全家大小艰难勉强度日。这种困难时期，父亲坚强没有退缩，母亲忍耐没有怨言，夫妻同心勠力把日子坚持过下去，两人相守相爱，相濡以沫。

昼夜照常换，日子依旧过，苦中不言苦，心中常有甜。说知识能改变命运一点不假。父亲年少时读过几年私塾，14岁时祖父去世，家道中落，家境一落千丈，变得连吃饭都困难。父亲相信有才必有用武之地、书到用时方恨少，克服一切困苦，找叔爷婶娘、叔子伯儿挨家挨户掇钱借米，想方设法上学读书，最后读至县公立简易师范学校。正因为读了书有文化，新中国成立后，父亲加入乡政府当乡干，全身心投入到土地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热潮中。母亲向来性格开朗，快言巧语，能说会唱，家务农活均会做，屋里屋外一把手，针头线脑是行家。村邻右舍谁家有红白喜事，都叫她去掌厨，喝酒的人人夸手艺好，可母亲几天几夜忙得不亦乐乎，不仅不要一分钱报酬，还从来不叫苦叫累；四邻八乡有人家儿子结婚，总爱请她当牵娘与喝圆房酒，因为母亲会说“新郎如驸马，抱妹入洞房，凤凰连理枝，早生龙子双”之类恭贺词，见人见事，现编现说，说得大人家长、新郎新娘心花怒放，喝喜酒亲朋好友个个笑逐颜开。平时母亲参与生产队集体劳动，薅草播种，插秧割稻，捆把扬谷，耕田种地项项会。农活样样能干，家务件件出色，堪称村里湾里佼佼者。

母亲一生生下三男二女5个孩子，除第一个孩子出生时夭折，其余二男二女都是她身上落下肉，皆是她心肝宝贝，疼孩子爱孩子胜过爱自己。五至七十年代，正是国力不足、物资匮乏时代，家里时常缺吃少喝，有好吃的总是留着孩子们吃，粮食不够先想到让孩子们吃饱，宁愿自己少吃或挨饿。那时，我们作为儿女不知道父母的真心肠，现在想来，曾经生活中这些点点滴滴，泪水老是在眼眶中打转……

四个孩子中老大老二是两个姐，老三是我头上哥，我排行第四即老幺。母亲突发心肌梗塞去世时，我才4岁不到，哥哥也是7岁未满，父亲那年只有43岁。父亲中年丧妻，我们幼年失母，那是人生中之大不幸！然而不幸并没有停止，还是接踵而至，母亲去世当年底大姐也因病离开我们，一家当中一年去世两位至亲，是何其痛苦何等悲暗。尽管我处于不懂事的年纪，但我看到父亲头上的头发一天天的变灰白、一天天在掉落，父亲一天天在衰老，这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是察悟到感觉到的，也使懵懂的我慢慢成熟快快成长。

经历人生中丧妻亡女之痛的父亲，他一人挺着扛着仍然支撑着我们这个随时都可能摇坠的家庭，像生活汪洋中的一帆风雨飘摇的船他独自一人在掌舵在摇帆。既当爹又当娘，既作父又作母，生活再苦再累父亲不怕，命运不顺不幸父亲不倒，父亲坚韧执著增强全家老少一大家人的信心，在三年不到光阴里偿还清了因母亲和大姐突然生病去世欠下的所有债务，父亲肩上担子一下子减轻了，心情也一天天愉快起来，全家人自上至下亦都从痛苦阴影中走出来。

接下来十几年父亲省吃俭用、精打细算积攒钱做了两届屋，为哥和我兄弟俩每人准备一幢成家的房屋，是土砖墙、木桁梁、红机瓦房，在当时农村乡下算得上上等好房，令方圆几里乡亲称羡不已。随着时境变迁，我和哥均未在那老房长期居住，但父亲一直到老守护着老屋，接来城里跟儿孙一起同住，他都舍不得离开，甚至居住到他离开人世。

父亲老来在村里居住爱管“闲事”。村里湾里邻居之间没有什么大事或大的矛盾，如果处理不好，会影响村里整体和谐。父亲虽然年事已高，又不是调解专家，但是乡亲邻里之间有了矛盾与摩擦抑或有了纠纷和磕碰，总会找他调解，不知怎的乡亲都格外信任他、尊重他。

父亲和母亲共同婚姻生活21年，母亲去世后30年时光里，父亲一直坚守与母亲的爱情。尽管时代与家庭后来发生了翻天覆地、前所未有巨大变化，父亲有了退休金，儿女们都有较好工作和优渥的物质条件，而母亲不在人世没有机会享受。父亲没有忘记，母亲一生辛劳终生吃苦，却没有过一天好日子，吃一餐饱饭。父亲常说起，他和母亲都是诚实本分人，也是平凡夫妻，他俩一辈子没有发生大吵大闹，争得过面红耳赤；我想这些也许曾经有过，可能早就被生活中柴米油盐的琐碎磨平了忘却了。父亲常念叨，母亲嫁到我家就像与困苦结了缘，苦了一辈子，累了一辈子，最终却未能安享天伦之乐。每当听到这些往事，吾欲养亲不在，我和父亲一样内心感到无比自责与愧疚；每当想起这些过往，总是万分伤感，平静的心绪久久不能平复。

日月如流水，弹指一挥间。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母亲离开我们已有40多年，父亲去世也有10多年，他们音容相貌依然记得，他们言行点滴铭记在心，不管时光离我们多久多远，对父亲对母亲的情永远不会泯灭，父亲母亲的爱也始终不会忘怀，就像酿造秘藏的酒愈久愈醇，愈长愈香，香飘致远。

文/游兵

编辑/王孝付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游兵，笔名游子，湖北蕲春人，大学文化，九十年代开始写作，工作之余好舞文弄墨，先后在中国教育报、中国建材报、湖北日报、青年月刊、湖北电台、中国作家在线等全国各地报刊、电台和网络平台上公开发表文学、新闻、人物传记等文章数百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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