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良今年39岁了，他来自农村，是个群众演员。他又瘦又矮，个子恐怕只有1米63，他皮肤黝黑，头发乱蓬蓬的，他长有一张圆脸，两条剑眉，双眼皮下是一双大眼睛，他有两个大鼻孔，还有一张大嘴叉子；总体，做为群众演员来说，他的个人条件很一般。今天天热，他身穿一件脏旧的深蓝色套头绵衫，下身穿一条黑色的过膝短裤。他家住在横店附近的农村，村里同他年龄相仿的男人都结婚了，只剩下他还打着光棍儿。当年18--19岁时，村上别的年青人大多去城市打工挣钱了；只有2--3个年青人来到横店当群众演员；后来，别人离开了，这十几年，就只剩下他一个人还在横店坚守着，因为他有一个明星梦。
2022年的夏天是格外地炎热，横店每天温度都在三十几度，高温时竟达到四十多度。高温让王德良有些受不了，他平时在某公园树阴下的长石上坐着或躺着；这儿有不少群众演员，有打牌的，有躺着睡觉的，有看手机的，还有聊大天的。王德良平时来横店，到拍戏那儿转悠着，等待当群众演员的机会。这十七八年里，这种机会他抓住过几十次上百次了；他演过土匪，演过战争时的逃难百姓，演过日本兵，演过古代民众等等。后来，他一心想成为演员某某某，可没有导演赏识他。他觉得很不公平，他想，还有个侏儒人都成了明星了，挣了大钱还娶上漂亮媳妇了，难到自己还敢不上他嘛！他想，我只要成为第二个某某某，挣大钱了，媳妇自然就有了，名气也有了，村里人谁还敢瞧不起自己呢？
今天，王德良在某古装电视剧组不远处站着，今天的群众演员都选好了，没有他，人家剧组要求演员个头在1米7上下的，他不够格。今天这十几个群众演员穿着宋朝的服装，他们有扮演摆摊卖东西的，有扮演买东西的；还有二个漂亮女演员，一个扮小姐一个扮丫环；具说扮小姐的是女主角，出演费吓人，拍一集片酬几万吧；但她比大腕女演员片酬要少多了。王德良听说有的女大腕拍一集，片酬能拿几十万上百万的，有的甚至一部剧能拿到一个多亿。王德良想，无怪乎明星大腕们都有钱买大房子，有的女演员跟导演“有事儿”，是要当女主角呢。
拍摄镜头下，今天导演让群众演员们排演了3个多小时，终于演完了。这十几个群众演员每人的报酬是100块钱加上中午一顿免费盒饭。这么低的收入还有人当群众演员？这些群众演员没办法，新冠疫情来了，新戏就减少了不少，挣钱的机会就少许多。现在挣多少钱都得去，这些群众演员也要生活；再说，不去演戏，怎么能让导演发现自己呢？今天演完戏，群众演员们拿下假发，脱去戏装和旧鞋子，上交完这些装备，他们来不及洗去脸妆，就去领盒饭去了。王德良很饿想吃剧组的盒饭，他硬着头皮去领盒饭，发盒饭的人问他：你是本剧的群众演员吗？他吞吞吐吐地说：啊，是。人家说：一看你就是冒充的，你妆都没化，还群众演员呢！去去去，不能领。王德良很不好意思地走开了。
这时，一个群众演员老李看到了王德良想吃盒饭没吃成，老李跟发盒饭的人认识，就多要了一份盒饭，追赶上王德良，老李把盒饭递给王德良，说：兄弟，我帮你要了份盒饭，你是不是饿了？拿去吃吧。王德良很感动，说：谢谢。王德良接过了盒饭。老李今年56岁了，他在横店也当了几年群众演员，除了当群众演员，他兼做手机视频挣钱，这是他儿子教他的。
老李和王德良两个人坐下来，两人一边吃盒饭一边聊天。老李跟王德良说：我见你很面熟，你贵姓？王德良说：免贵姓王，大哥贵姓？老李说：我姓李。王德良说：我看你比我大，我叫你李大哥吧。老李说：行。老李问：小王，你今年多大了？王德良说：39了。老李说：39岁，你结婚了？王德良说：没结。老李说：还没结婚啊？你家住在哪？王德良说：离横店十几公里。老李说：我看你像个老演员，你做群众演员多少年了？王德良说：十几年了。老李说：这么长时间了，你怎么不去打份工呢？王德良说：我不想打工，我就想当演员，当某某某，当明星。老李说：你看你都39岁了，只想当某某某，这很不现实呀。王德良说：我听说某某某原先也是群众演员，后来被导演发现成名挣大钱了；还有个侏儒也成名挣大钱了，你说我差哪？老李说：横店这么多的群众演员都想当某某某，怎么可能？太不现实了！侏儒，人家是特型演员，这你比不了；我劝你还是去打份工吧，打工一个月能挣2千元--3千元，比当群众演员强，你有钱了还能早点娶上媳妇。王德良说：反正我不想离开横店。
老李问：你晚上住哪？王德良说：我骑电动车回家住。老李说：你有电动车啊，那你还可以，有不如你的。王德良说：还有不如我的？老李说：那当然。老李说：我认识好多跟你一样的群众演员，他们混得都很惨，住戏台住桥洞，一会我领你去看看啊？王德良同意，说：我听说过有人住桥洞，我没看过，那行，这次俺跟你去看看。
他两人吃完饭，老李就领王德良去一处大戏台那儿，老李让王德良钻戏台下面看看。王德良掀开戏台下面的布幔，见泥地上有3---4个人的被褥。进这儿，人只能爬着进，条件很差。王德良说：这里能很热。老李说：热，不透气，还有蚊子老鼠。王德良问：他们怎么住这里？老李说：省钱啊，他们没钱租房子。王德良说：我家离横店近，不用受这种罪。老李说：可不是，你回家还能睡床上，热了吹吹电风扇，他们是外地来的，没钱租房子，就睡这儿了。王德良说：他们洗澡怎么办？老李说：前面有河，夏天他们去河里洗。王德良说：冬天这里不能住人。老李说：冬天他们再去想办法。王德良问：他们没钱，吃什么？老李说：他们饿了去吃斋饭，你吃过斋饭吗？王德良说：没吃过，不知在哪吃，听说都是素菜，不太好吃。老李说：他们这些人不管斋饭好不好吃了，也不管有没有油水了，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这些人跟你一样，都有个明星梦，不愿去打工。王德良哦了一下。
老李说：还有一个桥洞，住好几个人，咱去看看？王德良同意去，说：好，去看看。他两人来到一条河的岸边，他两人再下到桥下；幽暗的桥下，他两见下面有2条大管子；在一处靠岸边泥地上，有好几处地上铺着凉席或塑料布，上面有脏旧被褥。老李说：这儿有不少被子，说明这儿有人住，他们白天出去，晚上就回来了。王德良说：这儿靠河边，夏天能凉快好多。老李说：这儿潮湿，地上会有蛇和老鼠，河水一股味，长期住这儿会得病。王德良说：夏天住这儿他们能下河洗澡。老李说：这儿洗澡是挺方便的，冬天就不能住了，风太大。王德良说：对，靠河风大。
老李说：还有一个人住在下面桥沿上，咱去看看？王德良同意去。他两人顺着桥栏走，老李指着下面桥沿说：就在这里。他两人从一处岸边翻到桥沿上，窄窄的桥沿，有1米多宽。他两人歪歪扭扭走在桥沿上，只见前面有两个旧账蓬扔在那儿，人没了。老李说：人走了，被子都拿走，人不在这儿住了。王德良说：这儿太不安全，不小心翻个身就掉河里了。老李说：可不是，他们走了好。老李和王德良他两人又原路返回，上了大桥上。
王德良说：这些人怎么住这种地方，不能找个好点的地方？老李说：他们找的地方都很隐蔽，不能被人发现。王德良说：他们怎么怕人呀？老李说：他们多数是懒汉，流浪汉，穿的脏，被子都脏稀稀的，不敢见人。老李又说：这些人跟咱一样当群众演员，梦想当明星，在横店这儿等着，他们不愿去打工，现在连饭都吃不上了。王德良哦了一声。
老李说：还有住废弃楼房子的，咱们去看看？王德良说：不去了。老李说：鲁大傻你认识不？王德良说：认识，成天乐呵呵的那个傻大个？老李说：就是他，他就住在一栋废弃楼的二层楼里，屋里没有窗户。王德良说：住在废弃楼里比住戏台住桥洞强多了。老李说：强不了多少，住废弃楼也是没水没电，晚上整栋楼都没几个人住，空荡荡的。王德良说：他们确实挺苦的，我可以回家，我不愁吃住，我跟他们不一样。老李说：你还要守在横店？王德良回：嗯。
老李问王德良：你为什么非要当演员，非要成为某某某呢？你这种想法很不现实啊。王德良说：当演员能挣大钱啊，特别是导演看中你，像你被导演看中了，导演让你演个主角，那你就不得了了，发大财了，演完一部剧，主角能拿几百万，有的主角能拿几千万，一个多亿，这可是发大财了。老李说：那是过去的事了，国家不都限制演员个人收入了嘛。我听说规定演员总片酬不得超过总成本的40%，主要演员片酬不得超过演员总片酬的70%。王德良说：你说的这些我听不太懂，李大哥挺有文化啊。老李说：我没有文化，我就高中毕业。王德良说：你比我强。老李说：你念几年书？王德良说：我念到初中。老李说：哦，也行。
老李说：我听说现在演艺界具体有规定，听说是顶级主演每集片酬最多不得超过一百万，顶级主演每部片酬不能超过五千万吧？不知是不是这么规定的。王德良说：那我明白了，你说大腕演一集能挣一百万？大腕演一部剧能挣五千万？老李说：大概是这个意思。王德良说：那也了不得了，我家几辈子能挣五千万？去年我家种地加上养鸡鸭鹅下蛋卖，一年收入才万八千块钱，跟大腕没法比。王德良又说到：假如有导演让我演个主角，能给我五百万，我就发财了，我就知足了，挣五千万我都不敢想。老李说：你别异想天开了，能当大腕的是少数人。王德良听了老李的话有些不高兴，认为老李小瞧了他。
老李说：这样，我领你去见一个副导演，看你到底行不行，你去不去？王德良说：去，那太谢谢李大哥了。老李领王德良来到某剧组的二楼一间屋子，老李见到年青的罗副导演正在跟几名演员说到：我们要把剧本吃透，要成为一名好演员，要能背住台词，不能对口形，你不能胡弄观众！老李跟罗副导演点点头，老李常来这里，跟导演们都熟悉，他领王德良进去时，没人说什么。王德良去靠窗的空位子上坐下来，他见到长桌子上放着一本厚厚的大书，他随手拿起这本厚厚的大书翻了翻，他问老李：这书是干什么用的？老李说：这是剧本，导演和主演都得先看剧本。王德良一听傻眼了，他初中还没毕业呢，怎么能读懂这么厚的剧本？再说他平时很少看书啊！此时，他心里一下子泄了气，似乎做明星的梦想变得遥不可及了，他惭愧自己书读得太少，他想要出去。
文/马金香
编辑/王孝付
作者近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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