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5月25日,由米未传媒与爱奇艺联合制作的节目上线。
定位为原创音乐综艺,名为《乐队的夏天》。
题材够新颖,期待度够高,热度够爆。
但第一期千呼万唤始出来后,却被乐迷讽刺:
一坨包装精良的狗屎。
豆瓣评分只有7.8分。
而作为主持人之一的马东也成为网友火力集中点。
先是调侃皮箱乐队成员之间的关系。
又强行解释朋克为朋友的朋,克服的克(实则朋克是Punk的音译,直译为混混、流氓)。
接不了老炮儿面孔乐队的话茬,一度把天聊死。
此前,大部分观众的印象还停留在《奇葩说》《饭局的诱惑》那个睿智幽默的马东。
一夜之间,风向逆转,尺度拿捏不好,幽默也变得油腻。
被群嘲:变傻了,在自残。
对此,马东直言不讳:听音乐不多,不了解乐队。
只是节目需要这样一个人设,这个人设必须足够小白。
导演组前期筹备时特意将马东隔绝,以确保他的反应真实且能代表大多数非专业观众。
但如果真的不契合,马东说他做好了随时退出的准备。
而这样的舆论,不过是历史的重演。
早在五年前,《奇葩说》上架第一期时,马东就被痛批毫无文化涵养。
节目组剪辑时故意放大他的不舒服,使得他的发言不合时宜,以此来完成节目的戏剧冲突。
但这样的牺牲也只能由他来做。
直到节目后续内容逐渐放出,马东真正的才学修养才渐渐显山露水,征服众人。
如今回首在看,《奇葩说》第一季评分高达9.1,后来又延续至第五季,逐渐演变成90后的一个重要文化符合。
《乐队的夏天》在播出第五期后评分也在逐渐回暖。
而马东被世人所贴上的标签,不论是批判还是褒扬,都显得有点片面单薄。
2
马东生于1968年,父亲是相声大师马季。
读小学时被称为“小马季”,甚至一度被老师叫到办公室表演相声。
尽管“马季之子”这四个字作为前缀贯穿着马东的人生,他却极少在公众面前提及自己的父亲。
直到《奇葩说》第三季谈及生死话题时,他才眼含热泪提到:
父亲十年前突然离世,因为是突然离世,所以对家人打击特别大。
父亲走后的第三年,我梦到他对我说——直到今天我才真正的走了,很高兴和你做一世父子,有缘再聚。
我不信这是他会说的话,但这是我在潜意识里放过了自己。
马东讲对父亲的印象就是忙,总是难得见上一面。
尽管马东幼时对相声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马季却反对他走自己的老路。
见惯了相声界的趋炎附势,争名夺利,师兄弟间的相互倾轧,马季发自肺腑说:
我爱相声,但是讨厌说相声的这帮人。
这似乎也是一种中国式父子关系的代表,看似疏离,实则骨肉相连,血肉相融。
1986年,未满十八岁的马东被送到澳洲学习计算机,手里攥着父亲积攒下来的3万块钱。
生活艰苦,什么工都打过,做过清洁工,当过服务员,甚至去厂房里搓洗袋鼠的睾丸袋。
许知远曾问他什么感觉,他插科打诨说手感毛茸茸的。
提及悉尼,他说悉尼很美,但由于当时自己的窘境,导致它的美与自己没有太大关系。
对于澳洲,马东始终是边缘人。
想到后来他说:我不愿意有那种被这个世界给放到马路边上的感觉,我还是希望自己在马路中间行走。
这句话似乎可以解释马东后续所有的人生选择。
3
1996年,拿到澳洲绿卡的马东不顾家人反对毅然回国。
离开IT业,跑到北京电影学院学习电视行业相关知识,后辗转进入湖南电视台。
马东主持制作的第一档节目名为《有话好说》。
聚焦社会痛点,洞悉世事纷云的《有话好说》与《实话实说》《锵锵三人行》被《新周刊》评为“谈话节目的三驾马车”。
但由于话题多次触及敏感边界,节目最终惨遭下架停播。
停播前的最后一期,节目组邀请了男女同志和李银河(中国第一位研究性的社会学家),而马东结束时说的那句“谢谢电视机前的观众,我们下周三见”也成了最后一声呜咽。
马东做《有话好说》曾说:
这种话题往往会帮你去更深地看到这个社会基层的毛细血管里面的那些细微像素,是你不能理解的困境,你完全可以站在一个道德制高点上说坚决不能这样,但是并不解决问题。在那种细微处,没有对错,也没有价值观,或者说所谓的道德优越感是没用的。
话语之间可以读懂他的真诚慈悲,也看的出做这档节目时的勃勃野心。
《有话好说》栏目组被迫解散时,马东当众痛哭。
后来他提及,后悔自己自以为是的决定反而连累了太多人。
但我想,马东痛哭除了心存愧疚,还有一些无法言明的失望吧。
4
2001年至2006年间,马东加入央视制作节目《挑战主持人》,先是做制片人后又兼作主持人。
一路发掘了后来支撑央视及地方各台主持的新鲜血液:杨帆、李思思、尉迟琳嘉等等。
2004年,马东担当《文化访谈录》制片人和主持人。
这个节目马东多少是存了私心,也十足显露出他的文化审美。
采访的皆是他欣赏的文学与艺术界的大拿:
陈丹青、黄永玉、周国平、蔡国强、余秋雨......
唯一一个比较特殊的采访对象是郭敬明。
一向温润的马东难得一见的锋利,他问郭敬明“如何解释两本书(《梦里花落知多少》与《圈里圈外》)那么多相似之处?是否能容忍文学中的借鉴与模仿?”
郭敬明避而不答,情绪显得十分激动,表示要去洗手间,录制不得不中断。
那期节目结束时,马东说了一段话:
小说的主体结构不能来自别人的构思,是任何年纪的人都应该共同承认的价值观和道德底线。我相信有这种困惑的不止我一个人,希望能够引起更多的思考和讨论。
马东经常笑称自己人怂志短言轻。
但面对原则问题,他却有着一股严肃的韧劲儿。
而这股韧劲儿也随着时间的磨砺,从锋利的针变成了绵软的刺。
让世人钝痛不已,也让世人清醒几分。
5
2009年,马东担任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语言类节目导演,并首上春晚,表演相声《五官新说》。2011年又担任春晚总导演之一。
群口相声《五官新说》
在央视能做的似乎都已经做过了,马东有了离开的打算。
2012年,马东从央视辞职。2013年加盟爱奇艺,职称是首席内容官,负责内容采编制作。
同年9月,马东又从爱奇艺辞职,创立米未传媒并出任CEO,并一直与爱奇艺保持长期合作关系。
此时《奇葩说》第一季旋风开始狂刮,成为国内第一档说话类达人秀,闯入网综界的新蓝海。
马晓康组合的三寸不烂之舌+高度契合年轻人文化的选题+多样化的奇葩选手
这样的设定,有点躁,但是每次选题又极富延展性,辩论也可浅可深。
这个深浅度是由马东来把控的,他又无一例外的把住了90后的命脉。
这些辩题几乎都鲜活的存在于年轻人的生活中:
时刻保持联系是暴政吗?买房不买房哪个更幸福?生活的暴击值得感激吗?
只有敏锐度还不够,马东的学识和情商也是他成功必不可少的因素。
有次一位辩手为了论证狗并非贬义词时说:
称呼自己的儿子为小犬。
高晓松当众反驳:怎么会有人称呼自己的儿子为小犬。
马东先是开玩笑说:晓松,就是有人称自己的儿子为小犬。
高晓松继续质疑,马东才轻描淡写的说道:
贾政跟别人客气的时候会称呼宝玉为小犬。
没驳高晓松面子,又支持了辩手,情商学识不谓不高。
后来查阅了资料,我才知马东爱读书,尤爱《红楼梦》和《三国演义》且文采斐然。
郭德纲讲评书时爱用的那首定场诗也出自马东之手:
伤情最是晚凉天,憔悴斯人不堪怜。
邀酒摧肠三杯醉,寻香惊梦五更寒。
钗头凤斜卿有泪,荼蘼花了我无缘。
小楼寂寞新雨月,也难如钩也难圆。
而马东带领一群90后创立的米未传媒,成立5个月估值已攀至20亿。
自此,金星称马东完成了央视人才里最华丽、最准确、最标准、最有范儿的转身。
6
2017年11月,在《恶毒梁欢秀》里,梁欢批判马东犬儒主义。
依据是马东参加《十三邀》,与许知远的对话。
犬儒学派上可追溯到苏格拉底的弟子安提斯泰尼,教条是:人要摆脱世俗的利益而追求唯一值得拥有的善。
梁欢的解释学自百度百科:否定理想、信仰、追求,喜欢消解各种意义和价值。
马东讲:我觉得,反正爽也爽不到哪去,爽一会儿是一会儿吧。
梁欢解释为这是生活无意义论。
马东讲《奇葩说》里讨论的话题在《有话好说》和五四运动时期都讨论过。
梁欢解释为旧事重谈,毫无进步意义,赚傻X钱。
对于马东那句“看到那些特别积极地面对人生的人的时候,我就老想乐。”
梁欢尤为愤怒,认为自我感受受到了伤害。
但是这期《恶毒梁欢秀》先定帽子,断章取义截取马东的话再扣上显得有点无赖。
这样逻辑混乱毫无引据的论调,估计是《奇葩说》里众人最爱按在地上摩擦的那一种。
梁欢将马东与许知远作为完全对立的双方,进而为许知远这样的“愤青”鸣冤。
实则认真看过那期《十三邀》的观众会意识到许知远的好奇与探索远多过愤怒。
他好奇马季马东父子之间所代表的中国语言与娱乐的历史延续,也想探索马东所做一切的驱动力。
许知远曾在书里写过:
我总像是无根浮萍,会欣赏与支持那些抽象的道德与正义,却躲开人群与冲突。对于他们,我总有一种因为无能、胆怯而带来的惭愧。
而这个直面人群与冲突的他们就包括马东。
他承认《奇葩说》里的辩题纠其本质在过往的历史都探讨过,但是他同时清晰地认识到,话语权主体已经发生变化。
随着识字率上升,新媒体科技的发展,社会已经从精英发言转变为大众发言。精英需求已经不再是主流需求。
5%的精英人群向往精致与精神高度建设,而剩下95%的人只是在扎扎实实生活,他们接受知识与信息,更乐意通过娱乐化的方式。
那期节目后,马东不掩对许知远的欣赏。
两人是同一株树伸向社会不同面的枝。
许知远书生意气,真挚的向世界提问、上下求索。
而马东呢?
他自是精英分子的一员,不然做不出《有话好说》《文化访谈录》如此深刻的节目,愤怒过、质疑过,所以他称自己底色悲凉,对生活无从反抗。
但他想走到时代的马路中央而非被搁置于路边,所以他融入到大众人群,看似迎合大众,实则不自觉中大众又被他引领。
许知远问马东:如果你父亲看到《奇葩说》他会喜欢吗?
马东说:不会,他会嫌太吵。
尽管相声与《奇葩说》之间有一根名为娱乐大众的线使两者脉络相连,但他不会说。
因为语言的尽头是沉默。
因为被误会是所有表达者的宿命。
如果是那样,那不如埋头去做。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