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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立创办20年(1998-2018)纪念集7-当代彝族90后代表诗人16家诗选

独立创办20年(1998-2018)纪念集7



由【独立】与【诗歌阅读】联合推出!


当代彝族90代表诗人

16家诗选

阿牛静木  编选

 
 
加主布哈的诗
宾杰的诗
阿加伍呷的诗
拉普巫加的诗
马海阿晶嫫的诗
曲木拉铁的诗
井中的诗
比曲邱明的诗
吉尔羊力的诗
拉玛伊祖的诗
穆依色的诗
罗家兰的诗
阿甘凸浪的诗
阿卓日古的诗
勒尔尔且的诗
阿别务机的诗

写在前面

——“彝族90后诗展”及其它

阿牛静木

在新世纪进入第二十个年头之际,《夜行者》准备策划一期“当代彝族90后诗展”,得到了云、贵、川等诗人们的积极响应,我想,这既是一次回顾,也是一次总结,彝族汉语诗歌走过了一段非凡的历程,硕果累累,尤其以吉狄马加、阿库乌雾、吉狄兆林、发星等为代表的先行者们,这里需要说明并指认的是:(真正意义上的彝族汉诗是发仞于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吉狄马加一声“我――是――彝――人”拉开序幕的,彝族汉诗≠彝族人用现代汉文写的诗,彝族人用现代汉文写诗差不多是和整个中国现代诗歌同步的,而这里强调的彝族汉诗更多的是文化上的认同、一种从自发到自觉,不依附任何话语权的独立诗歌艺术写作。)

一、根性写作

      此次诗展除大小凉山诗人外,云、贵两地大多数地区诗人诗写已不存在族根性,所以不再编选内,这也是《夜行者》办刊理念及其存在的意义,注意;上边这种隔离式状态不是主动的,而是被动的,没意识的,这才是最可悲的地方,遗憾,真的遗憾,其实我们现在回过头去看,中国这条文脉是比较明晰的,从《诗经》《楚辞》到宋词,明清小说,及上世纪80年代的寻根热,我一直觉得,当一首诗写来既没有其前辈的影子,又没有同辈的痕迹,达到诗学的另一个高峰,那就当真了不起了,而阿库乌雾的《密枝》,发星老师的《对大凉山黑色情人永远的沉醉》《十二个母题组成的山脉(长诗残稿)《黑色系列》、梦亦非早期的那几首漂亮长诗……无疑都是中国本土生长出来的优秀作品,要清楚中国现代诗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从属于西方强势话语权下的亚文化,很多诗歌文本更是来不及在中国本地现场经验化处理而成为了横的移植产物,尤其一些以西方价值尺度唯命是从的狂粉追随者。

当然也要说明,根性写作不是一种肤浅的,没痛感的生活,历史记忆还原式记录,关于这点大凉山彝族汉诗更显严重,群体经验更多时候形成了我们写作的一种内在的驱动力,过分的依赖性、导致了言说主体的缺席,大家一直以来认为根性写作就是千篇一律的毕摩、荞麦、鹰……这其实错了,葆有此观点的人肯定对根性写作带有莫大的偏见,我所认为的根性写作更多的是一种精神层面上的依托,灵魂上的皈依,有根,才能深入;诗人,肉身可以漂泊,但灵魂漂泊意味着死亡。诗人首先是个人,很重要,不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高高在上的人,很多诗人也用低到泥土写作来比喻,我觉得也对,诗人的任务只是把小至群体,大至人类的共同经验说出来而已,要清楚不写诗的人也和写诗的人是一样的,心理,外在的,内在的结构层次相差不大,但往往好的诗人会把个体的命运上升到整个人类高度,他就变成了一个民族,人类的精神指标,为个体而写作这是最本初的诗歌写作动力,这个叫外部结构,至于内部结构就是诗人和一般人不同的那部分,那部分有点抽象,又神秘。

二、原生性写作

      七月的大小凉山,阴雨绵绵,满地的山菌在疯长着,阿妹依偎在木门弹着思念的口弦,阿哥在岩窟中写着火镰般滚烫的经文;如果爱,那就在胸间挂九十九个太阳在密林丛中牵着情人的手互诉衷肠吧,如果你是只鹰,那就高翔于蓝天之中,如果你是只虎请继续啸吟于山中,因为你是大山的儿子,你身上具有大山一切优良的品质。大小凉山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解放前基本上处于与世隔绝的状态,所以现代工业对其破坏还不是那么的明显,当然,也和有着上千年历史的彝文化有关,尤其大凉山,彝风浩荡,盛行魔鬼神幻之词,造就了独特的人文景观,自然也就影响着这片土地成长起来的诗人们了,其实我个人觉得宗教和诗相差不大,只是诗要比宗教更加自由而已,诗也不等于思想哲学之类。

      今天,大家都忙于追求物质生活,没过多时间关注下自己的内心世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时候是那么的微妙,灵魂在生活中常常是缺席的,病态、焦虑、异化、荒诞……充斥着现实生活,很多人没有信仰,被欲望摆弄着,就像一个纯洁的妙龄女孩身体完全被打开,世界从此再无秘密可言,类似的情况西方也出现过,毕竟西方比我们更先工业革命,可我们有些诗人还在重复着西方大师们的走过道路,是时候问下自己,这种写作真的还有意义?

三、现代意识

      上边说大小凉山受现代工业、外来文化影响现还较小,尤其大凉山,究其原因是彝文化自身的系统性、独立性,但谁又能保证再过十年,二十年,又是什么模样呢?现在我们读彝族诗人诗作不管是前辈们的,还是此次九零后诗展,字里行间都流露着对这个族群未来的担忧与迷惘。山地民族与时代的震荡出现了裂变,竟一时把我们弄来手足无措,不知所以然,于是出现了两种极端朝向、A:无力正视外来先进文化和本民族腐朽文化者、B:拔高外来文化而精神自我矮化者。如何将AB在内部达成某种和解,这将是我们着手处理并思考的一件事情,这就涉及到两个问题:根性写作与现代意识,‘根’是矿,根深才能叶茂,是一切的出发点,而‘现代意识’则以一个现代人的视角审慎传统文化,保障诗写的与时俱进,二者相辅相成。譬如以生活在大凉山诗人为例,在大凉山这块大场域中以小我与世界对话,与自己对话,大凉山于是形成了你的某种内在的精神气质,你就可以在里面诗写你一生灿烂的诗章了。

2019.7.30于拉布俄卓(西昌)

当代彝族90代表诗人16家诗选

加主布哈的诗
 
加主布哈1994年生于四川省凉山州越西县,现就读成都大学。曾获第八届中国校园双十佳诗歌奖,2018年度“新丝路青年文学创作奖”,第六届徐志摩微诗歌奖,《借宿》是其处女诗集。


傍晚我们都有血缘关系
 
傍晚是一件男人的外套
轻薄或厚重,披在我爱人的身上
 
傍晚是爱情,在我心的地平线上,缓缓落幕
我们便紧拥彼此,一起堕入黑
黎明来时,我们一起再从村庄,缓缓升起
 
傍晚我们都有血缘关系,亲近且甜蜜
身上流淌着鲜红,流淌着长河的远
石头枕着石头的硬,青草望着黄叶哭
甜蜜且亲近,傍晚我们都有血缘关系
 
傍晚诞生自己,垂钓者准备拿自己引诱幽鬼
傍晚埋葬自己,垂钓者走进神灵的晚宴
傍晚离开自己的时候,你也要离开我
我将和万物失去血缘关系,回到混沌
说一些,不着人世边际的话
 
稻草人,我们私奔
 
稻草人,在最后能望见村庄的高坡
我们歇一歇,回头瞧一瞧
 
看那些炊烟缝天空的伤口
那缕最厚重的,是我的祖母
她气短,烧火的时候烟最浓
熏得她咳嗽不断
 
想到这,我就会流泪,你若也低泣
我不会惊讶

 
宾杰的诗
 
宾杰彝族,1995年6月生于大凉山,2018年毕业于西南财经大学,曾获西北大学第五届“抒雁杯”青春诗会现代诗二等奖, 2016“青春之歌”全国校园诗歌大赛二等奖, 2017年邯郸大学生诗歌节征稿比赛优秀奖等。
 
 
最后的回音
 
这是最后的回音,远山,隐在重重暮霭中
寒风耐着性情蜕去大地上的臃肿
无涯无际鬼魅的诱惑,为着最后的呼喊
雪花,这苍茫之中空灵的启示
我的虔诚已支离破碎
一只大雁孤独地远去
我将丧失通灵者的秘密,丧失掌纹
昏淡的天色,在狂傲和轻微的醉意下
不断挑衅着这萧条的大地
凝视着地平线上的落日,我把落日变成我心脏的模样
我将收藏它全部的光芒,再也讲不出冷的故事
让那些厚重的低吟沉淀,沉淀
在静静的心湖中彻底融化
漫漶的灯光穿不透灰暗的雾霭
眼睛还是温热的,心却不再向着更深的黑夜逃逸
我没有大雁的翅膀,我只能站在原地
任凭闪电在眼眸里稍作停顿,又呼啸而去
静默至极,虚空至极
我的灵魂又遗失在了哪里?
还有风声,割裂了谁的恐惧与梦想
我想在最后的时刻,紧咬着季节的冷
谛听大地的回音,我不再惶恐不再逃离
夜色中的独行的候鸟,那哀哀的嘶鸣
刺破寒冷
当故土在雪的狂舞中挺立,炊烟飘起
还有谁不沉醉于这最后的回音
 
像一根野草一样俯身
 
与大地为伴,蛰伏的姿态是永世的卑微么?
我无法沉落于自己的足印
请虚构一个黄昏
请用手笼着那盏破旧的油灯
面对这昏淡的天色
所有的浪漫都像是一根枯寂的野草,妖娆至死——
这让人心碎的浪漫啊……
我那狂妄的年华
已在漫长的时日里兜兜转转失去了踪影
幽暗的夜色,谁能望见我斑驳的影子
谁能把返青的消息给我带回
那泠然俯身的野草啊——
我们挨过了一个悲情的冬天
却挨不过一场刻骨而无望的爱情
 
 
阿加伍呷的诗
 
阿加伍呷四川凉山喜德县冕山镇贡尔巴干人。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诗歌。诗歌作品散见于《星星》《中国诗歌》《诗歌月刊》等,已出版诗集《贡尔巴干与月光》并获得第四届马识途文学奖一等奖。
 
 
月亮与葬礼和老去
 
一座一座的山峰,是千年来
一段一段父子联名的家谱的历史
月亮,用温柔的眼睛照看,大地上那些
死去的名字和正在老去的身体
山风的肩膀上
一边是人们孤独的心
一边是人们为葬礼哭得丧
死亡和出生同时倚靠在人的生命
那些月亮 那些山 那些石头 那些河流
那些太阳 那些土地
它们看见过,时间在时间里
老去的样子
今夜,隔壁邻村,解放社
有一位老人,寿终正寝
今夜,隔壁邻村,贡尔巴干
有一位中年妇女,选择自杀
那些,为葬礼鸣放的焰火
在月光下,比平时格外美丽
此刻,我感觉
人们,在大地上正慢慢老去
有一天,我也会死于这片土地
想到这些,我就蹲了下来
一个人,在一个圆月面前
哭了,掉下了泪水
 
冬天,这里蛮荒而寒冷
 
这些诗歌,写给耕地和大山
我的身体和心,只有被关进则俄拉达——
一条,山沟组成的家乡,
才拥有安全感和自由,这只有风知道。
贡尔巴干的山 森林 炊烟与土地
都在用母语刻画着族人的模样
我那些一贫如洗的亲戚,愚昧如泥土
踏实得,从未走出大山
在贡尔巴干,晒太阳 喝酒
在冬天,劈柴,用毛竹篾编织的大箩筐
收集,森林里枯落了的松叶
好多年了
生活,让我的母亲每天早上
不得不把牛棚里那几头瘦骨嶙峋的
母牛与耕牛还有乳牛
赶向冬季那些不毛之地
去吃草
 
 
拉普巫加的诗
 
拉普巫加四川大凉山越西人,22岁
 
 
 
 
我是他期盼了许久才来的儿子
我是他晚年牵挂的保护者
我是他姓氏家支的传承者
我是他血脉绵延的守护者
我是羁绊,是家支,是血液的延续
我身上流淌了他这半世的惦念
我从昨夜的火塘边醒来
我看见他一人躺在三锅庄的一角
默念着从前的年轻的往事
一口又一口的烟吐出一段又一段的生活
阿达是在群山行走了半世的猎人
一切的生,一切的死,一切的风雨交加
都被镌刻在阿达的皱纹里闪闪发光
在那些金色的珍贵的日子里
流浪的太阳燃烧了一切的诗歌
关于温暖,关于明天,关于蒙蒙的小山
他左手牵着猎犬,右手牵着阿嫫
站在夕阳照耀的山头直面了瘦削的生活
吹着油腻腻的山谷袭来的风
我是后来阿达在眉间填写沧桑的时候
从一个春天的早晨向他走来的
他拼凑了一篓的话欢迎我,却只讲出
我有儿子了,我有儿子了,我有儿子了
我是他期盼了许久才来的儿子
我是他晚年牵挂的保护者
我是他姓氏家支的传承者
我是他血脉绵延的守护者
我是羁绊,是家支,是血液的延续
我身上流淌了他这半世的惦念
阿达的岁月褶皱的如他披着的察尔瓦
褶痕里挤满了半世的风尘
白发里曾经仓促送走了多少春秋
而我也将踏上我自己的旅程
不停的走走停停
尽管幸福的灯火若明若暗
我愿在院子里晒一片片的阳光
 
我的阿嬷
 
我在一切的不灭中长大,
一切温暖,譬如火塘
我在一切的生机中长大,
一切动听,譬如口弦
我在一切的传说中长大,
一切神秘,譬如毕摩
这一切的一生是我阿嬷的世界
一把火钳钳住了她的半辈子
支格阿鲁,呷莫阿牛,阿苏拉则
一个个名词在火塘旁出生
教会我勇敢,坚强,自信,独立。
出生那年,阿嬷三十二
终于舒展开了阿达的脸上的皱纹
幸福是个不确实的礼物
也是一种岁月
害羞,胆小是我少年的底色
不哭不闹不撒娇是我儿时的玩伴
阿嬷说自由是孩子的天堂
梦幻,光明和温暖。
当我在乌托尔库被群山围追堵截
当我在达布洛魔的脚下胆怯
当我被苏尼嫫尼的经书预测一生
在我即将在一切的权威下一切窒息
是阿嬷,她将我托起,看见群山之小
是阿嬷,她给我想象,看见鬼谷之趣
是阿嬷,她给我选择,看见经书之外
一切窒息里一切重新萌芽
 
 
马海阿晶嫫的诗
 
马海阿晶嫫彝族,女,1993年生,云南省丽江市宁蒗县人,普洱学院毕业,作品散见于《独立《等,有作品入选《中国当代100名彝族女诗人诗选》《当代彝族女性诗选》等,已出版个人诗集《万格顶山的九十九环元素》等。
 
 
我曾经这样生活过……
 
我曾经这样生活过
把泥土当作荞包子
把火把当作希望
追随一群洁白的绵羊
在野花歌唱中
给梦注入了一个永恒的神话。
我曾经这样生活过
云雀给我插上翅膀
蓝天给我远方的梦影
族先给我一个名字
活着是为了遇见春天
十个夏天,十只羊
一片荞麦花
我是半羊半人的女神。
我曾经这样生活过
沿着火葬场的光芒
父亲生造出新的石头
是怎样的铁凿打碎了
看不见的隧道,是怎样的声音
呼唤我回到松树底下
是怎样的斧头写下了
死亡的小诗。在我的梦里
没有远方,远方只乘着火光
升向父亲的脸(天堂)
我变成孤儿,房屋里只剩下万格顶山。
我曾经这样生活过
肩膀上扛着猎枪
脚步里印着雪花
脸庞上开着索玛花
心灵上融着饥饿
把母亲当作另一个父亲
犁着地,种下一粒麦子
燕子是另一种美
柳枝是春风里开花
的果实。于是,我爱上了
曾经过了的日子
把大山注入远方的河流
成为半羊半山的后裔。
 
 
 
已发生的。
还会碰随记忆的脑髓。
未发生的。
会在心理上发生美感。
这一切是时光的遗式
却不会有两天重复的日子
就像不会有重复的植物一样
人只是一棵与众不同的野草
在命运上颠沛流离
在居栖的土地上
不停地耕作
好的,或坏的
都要忍受时间的葬礼
人只是一棵与众不同的野草。
 
 
曲木拉铁的诗
 
曲木拉铁1999年生于大凉山越西县。学母语同吃母奶同等宣传者。喜欢彝族文化、文学,尝试用双语写作(彝、汉)。作品散见于《文昌文艺》《普格彝学》《山风》、彝人诗歌等刊物及网络平台。
 
 
凉山的山不再凉
 
凉山,一抷历史河流三百六十湾
弯出的土丘
一步跨千年
历经了千年的沧桑
母亲那破而又缝穿了三代人的披毡足以见证。
 
小康的春风绿了彝家山寨
凉山的人
在生机的黑土上忙碌并微笑着。
作为丈夫和父亲的他
踏一条务工之路
子女们走向现代教育之路
田埂中的妻子
弯着腰、撒着希望的种子、等候着丰收......
 
凉山的春天
灿烂阳光之下
耕种、绿山、索玛......
一条宽敞而富裕的大道
通往凉山
凉山的山不再凉......
 
我承认
 
爱过的一百个女孩中,
唯有你背叛了我,
剩下的九十九个是
那梦中的河流成了九十九条
那心中的思恋恋了九十九回
那圣洁的花朵开了九十九朵。
 
我的爷爷以狮为伴
我的父亲以虎为友
我承认
我曾经哭泣过
泪流之后
村庄有了我们的故事。
 
我承认
我曾经丢失过
背着灵魂去流浪
浪啊浪
浪成了一堆骷髅
 
 
井中的诗
 
井中 原名:秦宏,90后,四川盐源人,在校大学生。
 
 
十二月底
 
你走进
落木深处,流水深处
雪飘起来
白色
是无边的孤独
 
 
 
落毕自己疼痛的秋叶
藏好下一个春天
 
算计出一场雨
一把大伞
另加一场大雪纷飞
百搭的英伦外套
 
待你于茫茫红尘
临风泛夜而归
我就喂饱夕阳山前
暮色与马匹
 
 
比曲邱明的诗
 
比曲邱明 教师 2016年毕业于西南民族大学(中国少数民族语言文学)专业,彝汉双语写作者,毕摩世家出身,自幼耳濡目染彝族毕摩文化。其中个人诗歌、散文和论文等作品屡获殊荣。
 
 
魂兮吧!母语
 
繁星点点的时候
我的文字并不是每一颗星星
怒潮狂涛的时候
我的语言并不是每一滴水珠
沉浸在波澜泛起的瞬间之后
从久远历史的肢体里生长
尽管生长之地各有毒素,各有疗伤
天问
是否没有什么能够疗伤
是否身含毒汁继续沉睡,沉睡的母语
我的母语——
当你内心还在颤抖时
当你外壳处在寒冷时
当你看见灵魂从你躯体离开时
岁月正随风苍白
魂魄正随夜游荡
我的母语——
觉醒吧!觉醒的母语
其实你的魂魄就走失在你曾经走过的某个路口
其实你的内心世界和血脉一直涌流不止
其实招魂者一直在你的胸膛里朗朗经诵指引着漫漫回归路
魂兮吧!母语,不要再离开,
归来吧!母语,不要再分离,
因为你就是苏尼
你就是毕摩
你就是你自己的招魂者
你就是天神恩体古兹
因为只有你的一切掌控
生命才更有意义
 
 
吉尔羊力的诗
 
吉尔羊力90后,昭觉县比尔拉达人 ,阳师范在校生。
 
 
昨夜这场雨
 
昨夜这场雨
下在深夜里
不大也不小
刚好把我下醒
足够把昨天清洗
也把明天洗涤
 
昨夜这场雨
你不会打开伞
它下不醒你
钢筋水泥的大厦
不会给一滴雨落在你床头的机会
 
昨夜这场雨
它下它的
我只管听着那雨声
思考一滴雨穿透一块石的时间
不会拿起木盆和水桶来接水
这项技术我早已是生疏
 
昨夜这场雨
下在我的村庄
也下在你的城市
不像有些雪
总落在那高处
 
现在谈谈雪
 
躺在雪地上
面向天空
亲吻一片雪花
感受我那些没有见过面的亲人的温度
这时雪是热的
 
车轮在过雪地上翻滚前行
我知道车后
是我融化的躯体
我听见有人说她喜欢雪
却把雪拒在门外
从未给过一片雪花落地的地方
 
现在我要谈的雪
是一场史诗中的雪
那是一次生命孕育
是一次雪子的诞生
在这样一个重逢的日子里
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记得
千年前的那一次离别
在一场七彩的雪中
 
现在谈谈雪
谈你 谈她 谈我
谈我们的开始
谈我们的结束
在一场雪中
在一场火里
 
 
吉布日洛的诗
 
吉布日洛女,1994年11月出生于凉山州普格县螺髻山脚下。作品散见于刊物《普格彝学》《昭觉政协》《凉山日报》《诗江南》等。
 
 
而今四面结冰,浪潮久久不退
 
失语者,每一次和你告别
都是支支吾吾,吐不出半个字
很远很远的地方,雷电交加
整个宇宙都在替我们紧张
这次离开
我把脖子以下的部分从头到尾洗一遍
其余的,也就是最真实肮脏的部分
留给那些
总是在我身上种刺的人们
你把月光装进空空的背篓
我送你,一株向日葵和一盏灯
你看看这些美好,早日忘了我有多矛盾
 
 
 
在衰草连天的荒野里行走
又一种类的鸟失去了踪迹
乌鸦给这片土地献上它最后一声哀鸣
这个冬天发生的惊与喜
我们将它死死的封住
平静的,像一片没有风吹过的海
才足够表达我们的忠诚
然而,在短短的一百天内
宇宙出现两次昏迷
人与人之间冷眼相对
两个角色相互背叛,隐瞒
我们定义功利和形式主义
也亲手将它创造,包装
一觉醒来,小指头莫名的疼痛
我想我已经千疮百孔,灵魂也开始腐烂
有些沉默附在衣裳上
用水泡泡,就开始褪色
毁灭我吧,尽管我多么害怕黑暗
毁灭我吧,我将与璀璨的星光一同归来
 
 
拉玛伊祖的诗
 
拉玛伊祖,又名张海东,1990年出生,彝族,大凉山人,小学二年级时辍学,2007年来到浙江,现为浙江省金华市防盗门厂工人。
 
 
老人与孩子
 
好像百年没有回到故乡
变得这么苍老
老人们留着白发
认不清我的身影
有些来不及瞧我一眼便离世归土
她们的灵魂被山鹰送回天堂
异乡的孩子已经成家立业
村里的火塘再未炊烟袅袅
满山的杜鹃花再没用牧人的赞美
失落的眼泪
深深刺痛了我的骨里
然后便有声音开始呼唤失踪的羊群
 
 
 
那天我走时
我不敢回头看你一眼
我怕看到你的泪水
哭碎了我的心
我行走远方
追寻一个陌生的模样
把你的青春与美丽独自留守在村庄
没有你的日子是冰冷的
月光里的孤独
只剩下我的影子
思念越来越深
却离你那么遥远
有时候问自己
为什么一场恋爱让你等待依旧
如果有一天我背着行囊归来
你是否对我些陌生
 
 
穆依色的诗
 
穆依色大凉山彝女,90后,现在乡下工作。
 
 
我的灵魂丢了
 
我的灵魂丢了,无处可寻
它逃窜于白昼 行走他乡
它消失在厚重的黑夜里
迷失在喧闹的阳光下
痛啊
我的多情 我的孤独
多久了
你不曾听我好好说
你是独立的个体
你痛我所痛
但也有独有的痛
一直不停的行走
走过牛羊和牧马的草地
走过荞麦的生长地
索玛花开了 不分昼夜
几个孩童在沼泽地里寻找着什么
不顾夕阳的落山
野草莓在疯狂生长
恨不能把我带回童年
不能把羔羊带回我怀里
它们已长大或不在
月亮走过窗口
远处的山越来越近
挤压过我的心脏
搅动着这个安静的夜
我的灵魂丢了
我幻想着换个地方把它养活
但它带着我笔墨消失
而这是我唯一的行李
 
2019.5.16   补约
 
 
 
我左手握着右手
细数每一根手指
握紧 让它潜入骨头
像个间谍偷取机密文件
我不能像狗一样把骨头猎取
不能只为肉末或是骨髓的味道
我只想把它辨别
为何它会让爱分离
为何它要啃食生命
为何它轻易的判决了一段感情或是婚姻
红的 白的 黑的
我要看个明白
我得探个究竟
爱的热烈 恋的真诚
在红血与白骨间溃败
这是从古到今的根骨之殇
有时学识败给了旧俗
至今我没有原谅你
没有原谅骨头
或是自己
 
 
罗家兰的诗
 
罗家兰笔名果果,宁蒗籍大三在校生,爱好篮球和诗歌,曾获“校园十佳歌手”“宁蒗60周年县庆同题诗优秀创作员”“校园十佳优秀文章奖”等 ,作品散见于《金桥》《宁蒗》等杂志与网络平台。
 
 
一碗水
 
一碗水
那是南高原赐给土地的馈赠
是神灵栖息的地方
它来自远古马帮的口袋
后来呀
走过这里的人儿
都染上一种莫名的情思
 一碗水
是诗和远方
也是我们随身携带的乡音
 
 
听说 ,眼泪装满了你的心海
哀伤是雨滴的错乱
一颗颗素色的血
足以淋透我昨夜的梦
我不敢想象也无从知晓
时光的情人偷走了我的心
起雾了的山那边
与森林相拥
宛如母亲的手
抒写不尽的温柔
摇晃着记忆
恋上远方的云
跋涉,流浪
疲倦,死亡
 
 
阿甘凸浪的诗
 
阿甘凸浪在校大学生,诗歌发表在《星星诗刊》《丽江日报》《 宁蒗》《丽江文艺》等报刊杂志 诗歌作品感情真挚富有亲和力,诗歌均以彝族人的生活和现代的爱情故事为主。
 
 
一个女人的声音
 
一个女人的声音太小了
应该是被那躁动不安的寒风带走了吧
小得只看见她干枯的双手
颤抖的指向通往山外的那条小路
小心翼翼的坐在石板上遥望
从乡镇里牵马回家的男人
嘴角边不由得微微一笑
 
一个女人的声音太大了
应该是被那绵延不绝的群山释放了吧
大得惊吓了丛林里寻食的羊群
慌乱飞奔到房前屋后荒废的田野
欣然地站在村落旁最佳的位置
必须赶在日落之前清点
好去呼唤那几只倔强的绵羊
 
一个女人的声音,只能在我的故乡听到
正如一个人猜不透另一个人的心
一朵云看不到另一朵云的泪
她的声音似不可忘怀的梦,不曾离开
似缠缠绵绵的细雨,从未停止
 
出嫁的哀伤
 
妈妈疼爱的女儿出嫁了
再不能常相伴,村前的溪水
被妈妈等待成流浪的云朵
那多像一支煽情的歌谣
染绿了树枝,感动着群山
 
当夜色来临,村庄异常安静
妈妈流下一滴干净的泪水
当河流停止躁动,索玛漫山遍野
妈妈多情地回忆甜蜜的岁月
女儿的憨笑,女儿的歌声
 
妈妈的女儿啊,就在那天
月光下的火塘燃得旺盛
人们沉浸在无尽欢乐的气氛
对酒当歌,尽情舞蹈
而你满脸忧郁,沉默不语
 
妈妈的女儿啊,就在那天
晨曦下的你穿上嫁衣
眼角边落下几滴难以割舍的泪水
沾亲带故的女人也为你静静伤感
目送那些送亲的族人消失在山垭口
 
妈妈疼爱的女儿出嫁了
只有破旧的口弦依旧弹奏
充满酸楚的往事,出嫁的哀伤
那就是一支煽情的歌谣
吹开了荞花,孤独了姑娘
 
 
阿卓日古的诗
 
阿卓日古本名罗云,1993年生于云南省丽江市宁蒗彝族自治县,现就读于楚雄师范学院人文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诗歌散见于《诗刊》《民族文学》《星星》《诗选刊》《中国诗歌》等。参加2016年第九届中国·星星大学生诗歌夏令营,诗歌获得云南省第三届野草文学诗歌优秀奖,获得2016年滇西文学奖。
 
 
 
 
夜越深
就会有越简单的公里在路上
我们背着行李
走在路上
用脚力丈量自己的漫无目的
我们的宿命靠在我们身后
多想像家一样走进它
在一条没有邮政的路上
把自己邮寄出去
在漫无目的的前方
被签收
 
 
 
我的左撇子
是他们留下的用不完的力
到我这辈
已经足够分辨
我的血液炙热
我能感觉到
一场费力的劳作
在古老的土地上被抬起
而他们那么笨重的老着
用九头牛拉不回的劲
狠狠的老着
 
 
勒尔尔且的诗
 
勒尔尔且90后,四川民族学院在校大学生,有彝汉双语作品发表于《散文诗世界》《凉山日报》《凉山文学》《彝族文学报》《贡嘎山》《民族》等各类报刊杂志,有作品入选《中国彝族当代母语诗歌大系》《365首新诗》《2018四川大凉山新生代诗人40家诗展》。
 
 
 
 
当层层麦浪扎根在一个女人的额头
每一层都汇成孩子岁月的故事
一个平凡又朴实的名字诞生
她用乳汁和汗水喂养岁月
她的手在四季挂着彩
我想变成她手中的镰刀
不让它割伤她的手
我想变成她背篓里的猪草
不让她负重在回家路上
我愿化成路旁野草的露珠
不去沾湿她的衣衫
她只是一个女人
 
 
 
妈妈说故乡的苦荞熟了
那是最初和最后的地方
远方的云朵孤单得有重量
异乡的雨露落在你的肩膀
挥过衣袖告别了那过往
你还能记得你当初的样子
没有太多的言语
只是回头看了看
你在马背上的童年
悄悄离开了时间
爱上了皱纹
 
 
阿别务机的诗
 
阿别务机云南宁蒗人。诗见于《滇池》《端午》《天天诗历》《青年诗歌年鉴》《汉诗三百首》《彝诗鉴》等刊物和选本。
 
 
月光下的墙
 
风摇动树的沧桑
土墙坚硬
月光低垂
疲惫地洒下一抹黑中的白
我习惯去抓住它线条里的美
在不断勾勒的瞬间
风挡住了故乡的去路
我丢进森林的语言
如诗般复活在树木的枝头
月光下的墙
我为你谱写一曲辉煌
当天空暗下里,梦只是梦
故乡已在远方
 
我在你的山脉里呼吸
 
微笑一撇,撒开云的灰骨
时间一抹落成诗的灵柩
一路上,我小心翼翼
只为在遇见的春天呼吸
彼此的花朵相互交错
布谷鸟的鸣叫藏匿古老的谜语
破铜烂铁生锈如泥
我唯一的痴狂就是迷恋你的青春
你痴痴的微笑如阳光血丝
封住我呼吸的喉咙
太阳洒落的影子
投影在你沉沉的微笑中
从故乡到他乡
祥云一直延伸
如山脉,我在你呼吸的喉咙
震颤,并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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