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踏的诗
《雪花啄伤我的眼》
昨天是立春
这场去冬的雪今天才来
它来了，我已远行
爹娘在雪后的庭院扫出一条路
心里便多了一条坦途
他们舍不得拭去柴门上的雪
那是融不尽的牵挂
我已不在路上
却被雪花啄伤了眼
它是想掏走我的泪水
和它们一起从天空落下
落向那条出村路
落向那爹娘的发梢
再也不融化
《北风往南吹》
家在北方
呼啸的北风，带来几声嘶哑的咳嗽
这是病情恶化的先兆
自从离开村子
老家的病就再也没有好转
在这呼啸的风里
骨质疏松的老寒腿
已撑不起日渐沉重的身子
膝盖的疼痛蔓延至心窝
在一步三挪的时候
拐杖比儿子管用
北风呼啸着堵住家乡的嘴巴
思念从家门口到村口
以每天一早一晚两个来回的方式
阻止栓塞的形成
呼啸的北风往南吹
我在家乡的南面
闻到村子里街道荒芜的味道
只需一场雪
就能把拐杖上的生机湮灭
我的疼痛逆风而行
《父亲节》
一个不足五分钟的电话
是我在这个父亲节
送给父亲唯一的礼物
时空迟滞了脚步
却阻隔不了无尽的思念
只是，我不知道
这思念会不会像父亲的白发那样苍白
此刻，草木峥嵘
大地的燥热正在升腾
古老的青石门墩开始冒汗
我不想老家的门楣长出青苔
只要眼一闭，我就会看到
年老的父亲搀着瘸腿的儿子
在杂草丛生的阡陌
步步生莲
《背箩筐的父亲》
父亲是编箩筐的好手
也喜欢背着箩筐过日子
父亲用箩筐背锄头、背镰刀
背地里长得棒子、红薯
背亲手割下的草，亲手砍下的柴
背一手养大的子女
背一砖一瓦聚起的家
父亲的箩筐最结实
背箩筐的父亲最快乐
后来买了自行车、三码车
背惯了箩筐的父亲
一直不肯将箩筐放下
子女一个个出了家门
父亲说心里空的慌
就开始不断往箩筐里装石头
每装一块
父亲的步子就稳一些
眼看着父亲的白发如雨后春笋
我让父亲把石头丢掉
父亲说，那石头是他的命根子
我掂量了一下
每一块，都足以压断我的脊梁
《锄地的父亲》
父亲的锄头
从来不带半点锈迹
早年锄地
一家人都去
父亲在前，前腿弓、后腿蹬
姿势标准至极
我们远远地跟着
一板一眼地学
父亲说，锄头下面有黄金
我们一锄接一锄地耪
累了也不想回家
后来，锄地的只剩父亲一人
子女们都在远远地念着
父亲弯下腰，抬起锄
一锄下去，就有一截思念翻上来
耪几锄就要歇一歇
就要等一等手机的铃声
看一看回村的路
《父亲的手臂》
父亲的手臂
看一眼就有无穷安全感
这是因为，他把疼痛
都藏进了骨头里
一直把家庭高举的手臂
已渐生麻木，疼痛试图外溢
责任感只能和手臂一起
把目光锁在院子和田垄的杂草上
花甲之年挥下偏离目标的锄头
一定不是眼睛的过错
我只怪自己，阻止不住
那冒出地皮的杂草
秋风收割杂草，也把我扫出家门
此后，只要心揪一下
我就知道 父亲
准是又在揉他的手臂
《棉花迟滞的思念》
九月的阳光是干净的
就像冬闲时的思念一样
不带一点杂质
节日的天气
好的有点儿不合时宜
可惜，乡下母亲只认农历的节气
这会儿，村北的二亩三分地里
都是白的亮眼的棉花
除了棉花，母亲心里什么也放不下
秋高气爽的佳节
被低贱的棉花迟滞
扯不断的思念也在一声叹息里消融
《母亲的哲学》
自从有了户口本
种地的母亲就成了农民
母亲识字不多
每句话都像土里长出来的
家里的鸡和狗都听得明白
她常说，肉香多吃伤胃
粪臭养地壮苗
做了一辈子农民
把汗水流给了庄稼
把心血流给了孩子
把泪水都流给了自己
她常说，不求我升官发财
只求我吃的安稳，睡得踏实
在母亲心里，日子就是图长远
我一辈子忘不了
她拿棍子赶我上学时的话
多吃前半辈子苦，少受后半辈子罪
母亲节就要到了
母亲一直装作不懂
我知道
她是以自己的无知
保留我的尊严
《娘比妈亲》
小时候，总羡慕电视里的孩子喊妈
而自己只能日复一日的喊娘
在您背后坐惯了箩筐的屁股
总是从青石墩上感悟沙发的温度
后来，知道只有吃上商品粮，才能叫妈
我就将冷桌子热板凳的故事当做辅导书
您总说自己文化太浅，会耽误了我的前程
您在田野里待得时间总是比在炕上待得久
那时您的腰杆比我的铅笔还直
红润的脸色就像八月的苹果
如今我从课桌走到了讲台
儿子也能叫妻子妈了
您的头发便像粉笔灰一般
幻化成讲台上最动人的华章
如今，我依然喊您娘
儿子说，娘比妈亲
……
娘比妈亲
作者简介：
千千踏，实名杨会志，男，生于1978年，现居河北邱县。河北省诗词协会会员，邯郸市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于《中国文学》《诗选刊》《华语诗刊》《邯郸日报》等杂志报刊，曾获2014年中外诗歌邀请赛一等奖，河北省第二届网络文学“五个一”优秀作品奖，第二届“中华情”散文诗歌联赛金奖。有诗歌作品入选《2013新诗年鉴》《新世纪诗选》等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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