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024年1月4日，埃迪尔内、伊斯坦布尔
埃迪尔内是奥斯曼土耳其的第三座都城（恰好是拜占庭的第三大都市），也是其在欧洲所建的第一座都城，从而实现对拜占庭帝国欧亚两面的挤压和包围，可见君士坦丁堡的陷落绝不仅是一场战役的成败，有着漫长而艰巨的过程。我简单整理奥斯曼土耳其从罗姆苏丹国（塞尔柱帝国分裂而来，这段历史我在土耳其游记的第三篇锡瓦斯中有记述）治下的小部落到成为大帝国的历史，并与主要的都城和建筑联系起来，即可方便理解一路上看到的古迹，也能发现帝国的兴衰与建筑的创造力有着密切的联系。
时间
地点
帝王
事件
代表建筑
1299
瑟于特
奥斯曼一世
趁塞尔柱罗姆苏丹国分裂，正式宣布独立
库马利吉兹克小镇所建的传统木构建筑
1331
伊兹尼克
奥尔汗
打伤了拜占廷帝国皇帝，占领了拜占廷帝国在安纳托利亚最大的城市尼西亚，并迁都于此
哈吉·厄兹贝克清真寺（Haji Özbek Mosque），穹顶通过一种被称为“土耳其三角形”（Turkish Triangles）的过渡区域和底部连接。（此清真寺没有见到，只看到了尼西亚的圣索菲亚教堂，已改为清真寺）
1337
布尔萨
奥尔汗
攻陷并定都于布尔萨。而后于1354年渡过达达尼尔海峡，占领了加利波利半岛，并把这里作为进攻巴尔干半岛的桥头堡。奥尔汗对内确立国家行政组织，中央设立迪万，任命维齐尔（即大臣），向各地派行政军事长官和铸造统一钱币，成为土耳其国家的真正缔造者。
奥尔汗在布尔萨修建奥斯曼第一座Külliye复合建筑群（之前也有）强调以清真寺为中心而非陵墓，包含清真寺与其他的附属机构，例如教经学院、施粥房（这种公共食堂在土耳其语中被称为imaret）等，给附近的民众提供各项服务并团结整个社区。（此建筑群未见，但Külliye的形式在巴耶济德二世慈善建筑群见到了）
乌鲁清真寺是布尔萨建筑的代表，实际建于1399年（1396年击败十字军，从此欧洲列国只能坐视奥斯曼蚕食乃至灭亡拜占庭），仍保留着塞尔柱的柱式结构，但增加了许多小圆顶。
1413
埃迪尔内
穆拉德一世
巴耶济德一世
穆罕默德一世
穆拉德二世
1362年穆拉德一世占领埃迪尔内，使其成为奥斯曼的欧洲中心。1402年，奥斯曼巴耶济德一世与帖木儿大帝在安卡拉决战中战败被俘，不久去世。他的四个王子为争夺王位引发了奥斯曼早期最大的内战“奥斯曼空位期”，1413年最终穆罕默德一世取胜，并在埃迪尔内加冕，至此埃迪尔内一跃成为首都。
1403年苏莱曼王子始建老寺，最终由穆罕默德一世于1414年建成，是埃迪尔内现存最古老的清真寺。老寺是最后一批仍然使用奥斯曼早期塞尔柱风格的多穹顶式清真寺，一共有九个中央穹顶。与更早期的塞尔柱多穹顶清真寺相比，老寺的穹顶直径已明显的增加，正走出早期阶段。
默罕默德一世的继承人穆拉德二世于1447年建成“三挑台清真寺”，67米高的宣礼塔在后来一百年都是奥斯曼最高的宣礼塔。最重要的是出现带有巨大穹顶的礼拜厅和一个被小穹顶走廊围合起来的庭院，奥斯曼清真寺向中央大穹顶布局发展。
苏丹巴耶济德二世慈善建筑群（Sultan II Bayezid Külliyesi）由奥斯曼第八任苏丹巴耶济德二世（Bayezid II，1481-1512年在位）下令修建。
第十一任苏丹塞利姆二世，即苏莱曼一世与许蕾姆苏丹之子，委托锡南建设塞利米耶清真寺。锡南抛弃了原先奥斯曼建筑中繁杂的穹顶，一个单一的中央穹顶被安排在八角形的鼓座上，四个半穹顶包围着它，四座等高的宣礼塔被安排在穹顶周围，加强了中央穹顶的向心力。这是锡南为超越圣索菲亚建造的最大的穹顶，事实上还是比圣索菲亚略低了12米，但锡南宣称更大且更高。总之它以一种简单纯粹的形式，概括了所有锡南的建筑思想。
1453
君士坦丁堡（伊斯坦布尔）
穆罕默德二世
巴耶济德二世
塞利姆一世
苏莱曼一世（苏莱曼大帝）
塞利姆二世
1453年穆罕默德二世攻克君士坦丁堡，定都于此，改称伊斯坦布尔。其后三十年持续征战，被称为法蒂赫（Fatih，即征服者）。
巴耶济德二世统治期间对内努力维持政务，对外击败威尼斯共和国，使得奥斯曼进入欣欣向荣的阶段。
1517年，塞利姆一世攻占开罗，灭亡马穆鲁克王朝，奥斯曼土耳其帝国成为地跨欧、亚、非三大洲的大帝国，自称哈里发，使伊斯坦布尔成为伊斯兰世界中心。
苏莱曼大帝时期帝国极盛，与哈布斯堡王朝对峙维也纳（咖啡传入欧洲），获得匈牙利的宗主权。进攻萨法维王朝，获得巴格达。
穆罕默德二世拆除君士坦丁堡第二大教堂使徒教堂，建立法蒂赫清真寺建筑群（由希腊人老锡南所设计建设，与后面的锡南无关），采用严格对称的结构，并以大穹顶为中心，明显吸收了圣索菲亚教堂的特点，开启奥斯曼建筑新篇章。现存建筑是地震后新建，并非原样。
托普卡帕宫也是穆罕默德二世所建。
巴耶济德二世清真寺是奥斯曼建筑成熟的标志。
苏莱曼尼耶清真寺是建筑师锡南（Mimar Sinan）的杰作之一，由苏莱曼大帝委托建造。整体构思仿效圣索菲亚教堂，但改善其结构上的不足，将巨大的扶壁隐入墙壁，并用门廊加以掩盖，使得整体外观更加和谐。
蓝色清真寺是锡南徒弟为第十四任苏丹艾哈迈德一世所建，可惜并未实现超越，奥斯曼土耳其的荣光同建筑一样开始走下坡路，再也没有更加伟大的建筑师和建筑出现了。此后奥斯曼建筑开始学习西方，进入西方化和巴洛克的时代。
早晨的埃迪尔内笼罩着浓浓的雾，以至于只能看到苏丹巴耶济德二世慈善建筑群的大概，走了一圈才理出清真寺、公共食堂、医院、医学院以及附属建筑的相互关系。这里的医院最值得称道，开启分科治疗的先河，领先当时的欧洲。用音乐和声音来治疗精神疾病很有意思。
埃迪尔内最辉煌的建筑必属锡南的塞利米耶清真寺，初到时同样在雾里，只有一点淡淡的轮廓。穿过室内市场，走进清真寺内，穹顶正在维修，完全无法看到，真是遗憾。锡南认为自己所建的穹顶超越圣索菲亚大教堂，实测数据略有不足，但结构确实更优。八根巨柱之上的八角鼓座直接撑起单一的中央穹顶，环绕一圈明窗和四个半穹，外部还有四座宣礼塔，和谐而轻盈，简洁并统一，堪称锡南毕生建筑思想的总结。一生以圣索菲亚为超越目标的锡南，终究限于眼界，落后于同时代的意大利。米开朗基罗站在布鲁内莱斯基（圣母百花大教堂穹顶的建造模式与完者都汗陵墓非常近似）的肩膀上，于1547年设计的圣彼得大教堂穹顶要更高更大更纯粹。但作为建筑师而言，锡南要幸运，有生之年（1588年逝世，享年98岁）能看到代表作的完成；米开朗基罗死后（1564年）很久，直到1590年圣彼得大教堂穹顶才建成。
建筑
穹顶直径
穹顶高度
建成年代
穹顶设计者
罗马万神殿
43.3米
43.3米
118
哈德良
圣索菲亚教堂
31.2米
55.6米
537
伊西多尔
完者都汗陵墓
25米
50米
1312
完者都汗
圣母百花大教堂
42.2米
91米（含钟亭107米）
1470
布鲁内莱斯基
塞利米耶清真寺
31米
43米
1575
锡南
圣彼得大教堂
41.9米
120米（含钟楼137.8米）
1590
米开朗基罗
*哈德良、完者都汗下令建造，并非实际设计者。
清真寺只开放了米哈拉布所在的区域，可以看到一个半穹顶，装饰丰富。可以看到角落起拱处的三角形结构过渡和连接，可称为“土耳其三角形”（Turkish Triangles），仍是突角拱的一种形式。墙面上贴附的瓷砖出自最巅峰时期的伊兹尼克，尽显华美。清真寺外还有座小小的博物馆，展示清真寺的一些藏品，涉及玻璃彩绘、金属加工、木石雕刻、书法绘画各个品类，代表着伊斯兰艺术的成就。在一间大厅中展示孩童学经的场面，可见伊斯兰教对传承的重视。
中午就在清真寺旁午餐，趁空闲时间大家随意在周边逛逛，一些团友去大巴扎购物，我则跟着宝老师来到埃迪尔内最老的建筑——老寺，其实也叫乌鲁清真寺，与布尔萨的乌鲁清真寺很类似，同为柱式结构加多个穹顶。但九个穹顶更大更突出，说明奥斯曼建筑正向中心穹顶式转变。柱子和墙面上也有书法作品，更可观的是穹顶的装饰，异彩纷呈。我喜欢老寺的清静，流连很久，不忍离去。老寺周边还有市场、客栈，市场是1418年奥斯曼第五任苏丹穆罕默德一世所建，客栈是1561年奥斯曼帝国大维奇尔（即宰相）鲁斯坦帕夏所修，周围同样是店铺。后来才知道这些商铺的收益用于老寺的维持，有可观的经济收益（我看过一条记录，伊斯坦布尔的法提赫清真寺建筑群下属产业仅1489-1490年就进账150万银币），于是对清真寺建筑群有了更深的理解。临别的时候雾气散开，终于看到了塞利米耶清真寺的全貌。
傍晚返回伊斯坦布尔，就住在圣索菲亚大教堂（大清真寺）边上。又到加拉达大桥下晚餐，有司马懿的带领，吃得又好，还不被宰。之前看过金角湾的夜景，我和叶姐与萌萌乘有轨电车返回，恰巧看到圣索菲亚可以入内，赶紧进去。夜里的人不多，华灯如云，满目金黄，还是记忆中圣索菲亚的样子，又有一些不同。我坐在地毯上，静静地感受着。埃尔多安执意将圣索菲亚从博物馆改为清真寺，虽引得国际一片哗然，在国内却鲜少受到阻力，看着分隔出的祈祷区不断有市民前来礼拜，我觉得土耳其正从世俗化向宗教化改变，并在欧洲与中东间摇摆，其背后有更深切的地缘政治影响。
历史的轨迹可以梳理，未来的走向却难看清，人类的命运终究还在自己手里，需要更高的智慧，才能打开更远的空间，否则只会在历史的循环中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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