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024年1月6、7日，开罗（下）
我原定参观圣乔治教堂、悬空教堂和科普特博物馆。圣乔治教堂游人少，陈设新，巨大的穹顶很气派。悬空教堂建在尼罗河的罗马人要塞上（为奥古斯都皇帝抵达所建，名为巴比伦要塞），历史更为悠远。大门雕刻非常伊斯兰，唯有十字架表明属性，教堂还是基督教的传统样式，两座钟楼高高耸立。正值圣诞，当地人都来过节，非常热闹，门口摆着基督诞生的模型非常应景。我对正教仪轨知之不详，只见圣幛挡在祭坛之前，布道坛深入坐席间，周围环绕华美的圣像画和圣人的骨骸。教堂中仍可看到要塞的遗迹，需要隔着玻璃向下观瞧。科普特正教的中心在亚历山大，由使徒圣马可建立，在早期基督教的分分合合中扮演重要角色，最终因坚持一性论而分裂独立。对宗教辩论的是非我不明白，对罗马、君士坦丁堡和亚历山大间的争权夺利却能理解，但无论如何，科普特对埃及从罗马到伊斯兰，也就是公元1世纪到7世纪间的历史非常重要。科普特博物馆就是了解科普特历史和艺术的重要场所，由一所漂亮的老宅子改建而来。科普特人在石雕、木雕、金属、玻璃等领域的艺术品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特别是宗教画。在这里我对“Icon”有了新的理解，程序员出身的我，一看到Icon就想到微软系统的图标，但其原意却是宗教图像。在文盲占大多数的中、古世纪，图像确实是传播宗教最重要的工具。来自索哈杰（Sohag）的三把修道院铜钥匙非常精美，讲述着早期基督教在埃及的沙漠地带和尼罗河谷中最早建立隐修会的故事。
(圣乔治教堂）
（悬空教堂）
（巴比伦要塞）
（科普特博物馆）
在绝大多的历史时期，科普特人及科普特正教都生存艰难，保守压迫，但他们都坚持了下来，这种韧性让我动容。在埃及新的格局下，科普特人的境遇并未改善，其优秀人物大量移居海外。我只在科普特区短短一瞥，还看不到其兴衰荣辱。导游带我走进更深的小巷，那里有更早的教堂——圣塞尔吉乌斯和巴克斯教堂(Saints Sergius &Bacchus church)，教堂下的地穴传说是圣家族避难所用，我则对祭坛上的木制圣殿更感兴趣，因位于不开放区域，我只能看到小小穹顶的一角。还有一座本以斯拉犹太会堂（Ben'Ezra Synagogue），也是埃及最早的犹太会堂，建在教堂的废墟之上。犹太会堂以诵经台和hekhal（圣所，象征圣殿，陈列烛台、约柜等）为朝向，这里还有巨大的文牍库（Genizah，犹太教用以存放有上帝名称的文件和仪式用品，按犹太仪轨不可损毁），存放了850年的神圣文件，如今成为珍贵的档案。科普特区总体还算干净整洁，比开罗的很多地方都要好些。
（圣塞尔吉乌斯和巴克斯教堂）
（本以斯拉犹太会堂）
科普特区隔壁就有座大清真寺，导游说是埃及最早的一座。听说最早我就兴奋，赶紧前往，可惜建筑整修一新，没多少老样子。寺中无人，正好休息，顺便查查它的历史。清真寺以创建者阿慕尔·伊本·阿塔命名。阿慕尔是阿拉伯早期著名将领，因征服埃及而闻名，641年在巴比伦（就是悬空教堂所在的要塞）击败拜占庭军队，建立驻军城市，并修造清真寺。后来选择支持穆阿维耶，成为倭马亚王朝的埃及总督。仅仅是跨过一条马路，我就从科普特走向伊斯兰。顺便整理一下埃及进入伊斯兰世界后的历史。
（阿慕尔·伊本·阿塔清真寺）
王朝 | 统治埃及时间 | 主要事件 | 开罗相关建筑和景点 |
四大哈里发及倭马亚王朝 | 642-750 | 640年阿慕尔率兵进入埃及，642年攻占亚历山大，埃及成为阿拉伯的一个行省。 | 阿慕尔·伊本·阿塔清真寺 |
阿拔斯王朝 | 750-868 | 9世纪阿拔斯王朝陷于人民起义和教派斗争，各地开始独立。 | |
图伦王朝 | 868-905 | 埃及总督突厥人艾哈迈德·伊本·图伦（835～884）创建，其间埃及得以发展。905年阿拔斯哈里发穆克泰非收复埃及。 | 伊本·图伦清真寺 |
伊赫希德王朝 | 935-969 | 由突厥奴隶伊赫希德成立的埃及王朝，属于一个过渡时期。 | |
法蒂玛王朝 | 969-1171 | 909年，伊斯玛仪派伊玛目赛义德·伊本·侯赛因以法蒂玛和阿里的后裔自居，自称哈里发，建立法蒂玛王朝，定都马赫迪亚。969年哈里发穆伊兹派部将乔海尔征服埃及，973年迁都开罗。法蒂玛王朝又称绿衣大食，信奉什叶派的伊斯玛仪派，与巴格达的阿巴斯王朝和西班牙后伍麦叶王朝形成鼎足之势。 | 艾资哈尔清真寺 哈基姆清真寺（征服之门旁） |
阿尤布王朝 | 1171-1250 | 库尔德人萨拉丁·优素福·本·阿尤布(1138～1193)于1169年成为埃及总督。1171年，萨拉丁在法蒂玛王朝末代哈里发死后解散法蒂玛王朝，建立了阿尤布王朝。改宗逊尼派。 | 萨拉丁城堡 |
马穆鲁克王朝 | 1250-1517 | 马穆鲁克原意是“奴隶”，指奴隶雇佣军，逐步成为阿拔斯王朝的军事贵族集团。在埃及历史中，图伦王朝，伊赫希德王朝，法蒂玛王朝都曾雇佣马穆鲁克，但直到阿尤布王朝它才成为军队主力。谢杰莱·杜尔是阿尤布王朝苏丹萨利赫的宠妃，苏丹死后秘不发丧，暗杀苏丹之子图兰·沙，宣布成为伊斯兰教史上唯一的女皇。引起各方反对，迫于形势,1250年将王权让给大臣兼军队首领伊兹丁·艾伊贝克,并同他结婚，艾伊贝克成为马木鲁克王朝的第一任苏丹。马穆鲁克王朝宗逊尼派，擅长建筑。 | 苏丹哈桑清真寺 纳赛尔·穆罕默德清真寺（也在萨拉丁城堡内，位于穆罕默德·阿里清真寺旁） 穆雅德清真寺（祖维拉大门旁） |
奥斯曼帝国 | 1517-1805 | 1517年1月，奥斯曼帝国苏丹赛利姆一世与马穆鲁克王朝末代苏丹突曼贝伊在开罗城郊决战，突曼贝伊全军覆没，马穆鲁克王朝灭亡。埃及成为奥斯曼帝国的一个行省。 | |
穆罕默德阿里王朝 | 1805-1953 | 穆罕默德·阿里是奥斯曼帝国的阿尔巴尼亚裔军官，被派遣击退拿破仑在埃及的军队。法军撤出后迫使苏丹马哈茂德二世于1805年承认他为埃及瓦利（王朝后期继任者改称赫迪夫、苏丹和国王），获得独立权。1882年英国侵占埃及。后期也称法鲁克王朝。 | 默罕默德·阿里清真寺（建于萨拉丁城堡内） 里法伊清真寺（默罕默德阿里家族的皇家陵墓） |
埃及共和国 | 1953以后 | 1952年埃及七月革命，法鲁克一世被迫逊位，流亡海外。王位让予他的幼儿福阿德二世，国家政务由穆罕默德·纳吉布及贾迈勒·阿卜杜勒·纳赛尔领导的自由军官组织（Free Officers Movement）主理。1953年6月18日被革命者废除帝制，宣布成立共和国。 |
看建筑也是看历史，下一站萨拉丁城堡。第二次十字军东征在1164到1169年占领埃及，法蒂玛王朝成为耶路撒冷王国的附庸。萨拉丁在1169年夺回埃及，成为埃及总督，1171年建立阿尤布王朝，营造萨拉丁城堡，最终于1187年在哈丁之战中获胜，攻克耶路撒冷，结束第二次十字军东征。萨拉丁城堡正是王宫所在，可以居高临下，俯瞰开罗。我到墙边望望，满城尽在尘中，建筑影影绰绰，唯余尖塔林立。如今城堡最重要的建筑是默罕默德·阿里清真寺，这背后又是一次抗击外侵的故事，1805年穆罕默德·阿里击退拿破仑军队，创立穆罕默德·阿里王朝。看过土耳其一串清真寺后，我对大穹顶“免疫”，毕竟是较晚的建筑，华美有余，创新不足，总体风格没跳出奥斯曼的框架。回廊上安装着法王赠送的大钟，从未工作过，埃及却为此回赠一座方尖碑，就在巴黎协和广场。旁边的纳赛尔·穆罕默德清真寺更有意思，虽然只剩一座绿顶，但马穆鲁克时期高超的建筑技艺仍让它熠熠生辉，彩石拼贴的米哈拉布极尽工巧。三组建筑，聚在一起，都是铁血战士所建，可见职业军人控制埃及的传统由来已久。
伊本·图伦清真寺更合我的胃口，唐代的建筑，基本保持初建的模样。抢在关门前五分钟跨过两层门户冲入寺内，追着前面的光。最后的金黄在廊柱间流淌、暗淡、熄灭，如同那个短命的图伦王朝。米哈拉布在最深处，因为单独的小穹顶，平添特别的光彩。回头望去，庭院中的小净池，庭院外的螺旋塔，都成为框中的风景。小净池的穹顶用叠色的方式从四边形转为八角形，简单直接。早期的清真寺，并不用太多的建筑语言，更不见恢宏的穹顶、华丽的立门、奢侈的装饰，单是柱廊的重复，庭院的开阔就足够汇聚起静穆的力量。这一刻，我忘却历史，只看见艺术。
往来景点的路上，我看到更多现实的开罗，就是座废都，喧嚣、破败、混乱。历史的辉煌褪去，只剩荒芜。
以下是两段小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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