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持公交车爱心卡的遐思
生日后的第三天，我去区政府政务服务中心领取了公交车老年人乘车免费卡。当我出门乘上8路公交车刷卡后，咚的一声，“爱心卡”！环目四周，总觉得有人在笑话我。我自己也不由得脸红起来了，甚至可能红到了耳根。心想，这是正式步入老年阶段了呀，而标志，就是这张爱心卡！ 是的，按照联合国世界卫生组织的判别，年满66岁才进入中老龄人生阶段，因而很多国家将国民劳动时间划定为65周岁停止，还有少数国家将退休时间延迟至67周岁。我当然不赞同在我国马上就照搬西方此方法，因为我们需要就业的青年人太多，老的劳动者太需要为青年让位了。这是一个社会资源分配问题，必须认清国情民情而为之。 然而，就社会成员个体而言，对失去劳动机会，还是有人有不舍的，对老年期的到来，也是有些许的恐惧感的。记得几年前，同事李书记在朋友圈晒出自己的爱心卡，还配发了感言：这个卡，又想拿，又不怎么敢去拿。我就回了一嘴：不是要遵从生命的规律吗？如今，我也是同样的心情，想拿，是要享受国家给予的这份福利；不敢拿，是不敢面对行之将老的现实。我昨天不还是共和国的劳动者，贡献者吗？怎么一夜之间变成共和国的享受者了呢？想起往年间一部热播剧《激情燃烧的岁月》中主人翁石光荣将军退休后的话：我不甘心就这样混吃等死！为此，他还狂饮大哭了一场！他也认为“工作着是美丽的”。 咱们当然不敢跟石将军比。但是，在读过的奥斯托洛夫斯基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一书里怎么说来着？生命属于我们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应碌碌无为而羞愧。在临终前，他能够这样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怎么着，咱们有一座岛屿还未回归呢，我却不能为之工作了。后悔，注定是我后半生会时而涌现的情结！ 我后悔年轻时未能很好地孝敬父母尊重老人。作为一个新中国出生的50后，如果向别人诉说自己是什么被耽误的一代，受苦的一代，牺牲的一代，我可不知如何启齿。想想我的父母亲，那才是受过苦的人。他们可是从日本鬼子东洋兵铁蹄下的难民队伍中逃离出来，从民国时代那平均寿命只有36岁的险境中逃脱而来的呀！尽管在上世纪60年代初的三年自然灾害中吃过苦头，但以他们那种被解放后的翻身感，生养了七个孩子，每日不见星光而无歇脚，是那样的忙碌奉献而无怨无悔。仅凭那种沉重的公共劳动加上家务劳动的付出，就值得我们去孝敬！可是，当我们离开父母后，借口忙于工作，没有及时的陪伴。就算春节中秋节回到他们身边，他们想要坐下拉拉家常时，我只是虚晃寒暄几句，又参与到会客访友的队伍，把朋友放在比父母优先的位置。所谓忙，就是自私，自我。就这么在长年疏离的光阴中，父母都入土了，再没机会孝敬了，能不后悔才怪。 我后悔对我师傅（传授功夫的亲师傅）曾经的不敬。前一位师傅是70年代中期的冯树凡，属汉代冯唐糸。也是我父亲的挚友。他当公社中学校长，我当中学教员。忽然有一次，把我叫到他办公室谈话，言是不是与学生谈对象呀？这是绝对不行的哈！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当即回怼他老人家：绝不可能，我根本没想在农村找对象。是哪个戳拐的阴毒人告黑状，您能不能交出来？谈话不欢而散。直到40多年后的同学会，有学生笑谈某某同学曾经暗恋你，老师你知道吗？我的个天，还真有此事。 其实，冯校长是位园丁式校长。那年头（1975年）国家着力扩张中小学教育，到哪里去抓教师呢？冯校长凭着对我们几位高中毕业生知根知底的了解，出了几道题让我们做做，就敢录用我们担任民办教师！一下子录用了4位初中教师。他大胆开拓，用师傅带徒弟的办法，搞集体备课，老教师带着我们备课，陪同我们听课，不到半个月时间，在三尺讲台我们就上道了。由于口齿功夫的差别，年轻教师授课的效果甚至比老教师还要好！不久，随着高考的恢复，这批人都考进城了，我们的冯校长头功一件呀。而现在冯校长已经作古，他老人家对我个人曾经的这份关爱，我后悔再也无法当面致谢了！ 第二位师傅程克明，北宋程颢程颐的后裔。来到机关工作，我一直跟着程师傅干。由于受过师道尊严的影响，曾经的教师头衔成了我的包袱。多少年中从教师到办事员的角色没有转换好，书生气太重不大适应环境。是程师傅三年辛勤努力帮我实现角色的转换。程师傅的前职是黄石五中的党委书记，是管理人的。那为人处世是相当的圆融，且十分的真诚！他对我最有教益的一段话就是：“在科层制机构里，别人一般是不会指出你身上的瑕疵与问题的，甚至你的出错会成别人的机会。这可不比工厂工友们讲哥们义气，能协作互助，相互提携”！他道出了机构中个人成长主体自醒自悟的重要性。可他又有句名言：“都说科层制机构之人不能成为朋友，我就不信同事之间没有友情”。他背地里向领导推荐、举荐我多少次，希望将我推到适合发挥才干的地方和发展快的前置职位。但他从来没有跟我当面讲过，事情没有眉目，绝不声张是师傅的秉性。可是我却心怀怨气，怨师傅没帮我引路。直到后来他退休，重操旧业，又还原了职业转换，在家研究起楹联诗词来。他所创作的楹联，多次获得全国楹联大赛奖杯！其中有一次荣获《中国楹联报》全国楹联大赛冠军奖杯，但他从不公开示人，只示亲友。我是心生敬意，佩服之至。这样一位以人品立世，从无罪他，更无仇己的长者，对我的影响力是革命性的！然而人生难测，在他罹患重疾的日子里，我只前往看望过两次，这真的不够呀师傅吔！其实呢，还是心底里嫌师傅老了，没多大用了，大脑中就重视不起来。这笔感情债也没办法还了。 我后悔没有尊重社会流动的老人。公车改革以后，在早晚上下班的公交车上，我一见到老年人成群结队一起挤公交，就忍不住嘴里嘟囔：这些老人好不自觉，与上班族挤车，抢座！对这爱心卡就该限个时段，错峰使用。殊不知他们也是要赶在上班前赴超市排队，购买那些“做活动”的低价商品，也是为挣钱呀。还有的是要赶往儿女家中当志愿者，办小孩的交接呀，你说有几个老人是闲来挤车闲来瞎逛的？端的是不养儿不知父母恩，不退休不知老人忙，我这也是才领悟到了。 我后悔没有当兵服过兵役。高中毕业后，恰逢征兵季。同学们纷纷报名参军，发小同窗劲柏被录取了。我家家庭成份复杂，政审没通过失去报名资格。从送同窗出征宴归来，心生痛楚，就象1980年《中国青年报》上发的潘晓的文章《人生的路啊，怎么越走越窄》中所发出的感叹，我也陷入迷茫。光阴真如箭，不假时日，劲柏同学很快就完成入伍、入党、提干、送军校读书，再重用和谈对象的过程。他这一路高歌，处处抢获第一，令我只有羡慕嫉妒恨的份。那年他回家探亲，他为我们引见了上门女友，有一种美女爱英雄的绚烂。这既是对我的刺激，同时也是一种鞭策。时代的宠儿，被时髦女孩追捧再正常不过了。果然大半辈子下来，入伍同学中有多名将、校军衔者锦衣戴冠而归，连我都跟着沾光！ 当兵最主要的收获还不止于外在，而更在于内心，在于性格的炼成，人格的丰满！我工作单位的身边有好几个老转，由于军旅生活的炼成，在地方结构中有一种自然而然的粘合力。服从是军人的天职，就凭这一条，领导怎能不放心于交付任务？我恰恰就缺这一点，年轻时将不服某个人与不服从组织混淆在一块儿了，弄得自己几经蹉跎。所以，我多么想回头当个兵，再生一回！ 我后悔没有下海经商。说到这一条，读者朋友很可能反唇相讥：下海，你会游泳吗？不怕几口咸水呛死哟！真是的，商场如战场，缺勇气，缺谋略的人别轻言下海。如今的我，也只能是想象想象而已。可是呀，对一起成长的或后来熟知那些成功商人，总怀有一重敬意，还有一种职业自主自由的神往。更艳羡他们那种想干就干，想休就休的轻松自在状态。 同学中亦有不少下海成功者，事业做大以后，养着一大帮子员工，根本停不下来！我问：什么时候自己让自己退个休呀？答曰：我早就退了呀，养老金发了好几年了没看社保卡！可在他的公司，地皮一块又一块地拿，房子一茬接一茬的盖！董事长的位子，就是没人接手。我说，退什么退？恩格斯说了，工作着是美丽的！ 还有我认识的一位北方老姐姐，早年在工厂当销售员，嫌工资低下海了，从跑单帮干起，办起了自己的商贸部。临退休前，抓住机遇做了几宗工业产品的代理。我鼓动她开公司，现在的政策好，政府会非常欢迎的。公司自开业以来，规模不断扩大员工也多了起来。由于她善于工作善待人，在当下实体店经营萧条的境况下，相邻的商店纷纷歇业而她的公司却红红火火。公司法人的她，也是难以完全退休了。我用同样的话恭维她：工作着是美丽的！现在一提“市场主体”四个字，或“纳税人”三个字，各级政府官员该是多么的重视，都号召为你们服好务当好店小二呢。很简单，你们的发展就是他们的政绩。 写了这么多后悔或遗憾，不是要沉浸于苦恼，而是要找回身上的正能量与精气神！上述那些身边人身边事，都是自己的一面镜子。今后的人生中我要纠正过去那些不好的对侍老人的态度，以身作则，从尊老爱幼做起，做好自己的主人。既然工作是美丽的，就把儿女家的志愿者角色担负起来，把家务劳动干起来。还要不断努力，取得十个方面的发展与进步：注重衣冠仪容，做更有生活色彩的老人；文明出入人际，做真心五讲四美的老人；自我维护健康，做节省医护资源的老人；增强自理能力，做能为子女减负的老人；培养兴趣爱好，做艺多而不压身的老人；告别自寻烦恼，做情绪傻大白甜的老人；善结新朋旧友，做社交落落大方的老人；睿智洞察真相，做消解事非矛盾的老人；享受生活真谛，做创造新型生活的老人；勇攀快乐阶梯，做善于制造幸福的老人。
欧阳高光，湖北大冶陈贵镇人，退休。曾任矿山公社中学教师，黄石市政协办公室副主任，经济科技委员会副主任，第十、十一、十二届市政协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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