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饰 杨静 一 十八岁那年，我考上了重点大学。母亲送了我一条18K的黄金项链。细细的水波纹链子，闪着精致的光芒，下面配了一个才一厘米长的金十字架，极薄、极轻。我戴上以后发现那个小十字架很容易跑偏，不得不经常调整一下。 我戴着它去上大学，班上没有其他女生戴金项链。有次，一个男生问我：“你干嘛戴金项链？是不是订了娃娃亲？等你大学毕业了，就要回去结婚的？”我笑了，连说“没有没有。”还有一次，到我父母七弯八拐为我在南京找的一个所谓关系人家里吃饭，女主人大概是看到我项链上的十字架，问我是不是信基督教，我说不是，然后，男主人说：现在的女孩什么都戴。说得我好像很任性似的，但其实，我只是接受了一件来自母亲的礼物，它算是一个鼓励，也可以说是一件嫁妆，不太贵的嫁妆，最后，它成了一件纪念物。 这条项链并没有让我拥有爱情，也没有召唤什么神灵来保佑我，它就是一条普普通通的18K黄金项链而已。我戴着它毕业了。 二 上班以后，我挣钱了，开始自己买衣服、买化妆品，以及买首饰。 我不敢进金店，只敢进女人街里那些所谓的精品店。里面有很多精致时尚的首饰。它们闪着金色、银色、玫瑰金色甚至钻石般的光芒，但它们非金非银。它们不贵，才一两百块钱。我买了一些，刚戴上的一阵子很亮，时间一久，就变黑了。 真金白银的首饰，似乎应该等到有一个男人愿意娶，然后什么三金、五金甚至七金，就都有了。 在等到那个男人之前，我得靠自己买我需要的每一样东西：电脑、手机、房子、车子。金首饰和这些东西比起来，相对没那么必需和重要。车子可能也不算太必需。 三 终于有一天，有一个男人要带我去一家位于黄石大道的金店给我买首饰。我是第一次走进那么大的金店，里面按照白金、彩金、铂金、钻石、彩宝、黄金等分区，琳琅满目，流光溢彩。我恨不得把每个种类都看遍，不过，我没有。那个男人没有太多时间和足够耐心陪我看。判断一个男人会不会跟你一生一世，就看他愿不愿意陪你做你想做的事。 我挑了一个白金镶钻的戒指和一个白金镶钻的吊坠，镶的钻就像女明星张雨绮说的“1克拉以下的钻是碎钻，不值钱的”，但是这两样的价格加起来也足以掏空一个普通人一个月的工资。项链还是没花钱的，是送的999的钯金，它亮白的和白金一样。我的耳朵没有打耳洞，所以没有买耳钉耳环。 白金项链戴在脖子上的感觉和黄金项链是不一样的，它显得更内敛、更现代。而且毕竟是75%的黄金，长期佩戴也不会发黑。我甚至经常戴着它游泳，含氯的水似乎对它没有什么影响。 四 母亲没能看到有男人给我买三金。临走前，她把她的老金戒指给了我。她其实还有一条鸡心吊坠的金项链，和两个那种农村老太戴的、谈不上工艺的金耳环，但它们不见踪影。也许是母亲分别送给了我的两个嫂子。 我是不可能戴那种款式老套的金戒指的，我就近到新下陆一家超市的某品牌黄金柜台把它们换了，换成一个戒指和一个吊坠，两样都很轻薄，上面还镶了说不清真假的锆石。我似乎受了上次买白金首饰的影响，仍然想买镶个什么的。结果宝石的价钱占了我补钱的大头，并且我严重怀疑我换的不是足金，因为纯金很软，不好镶嵌宝石。可我还是换了，把项链上戴了很多年的小十字架下掉，换上新买的浪花造型的、镶着一个大锆石和若干小锆石的吊坠，它有一些重量，不会乱跑，我终于不用再经常调整了。 五 工作了很多年以后，我给自己买的最贵的首饰就是施华洛世奇的天鹅项链了。那是在泰国的王权免税店，觉得比香港的免税店便宜，于是买了。戴了好长一段时间，发现掉了几颗小水钻，链子也没有以前亮了。取下来放着，暂时不想扔。这是我唯一的外国品牌的首饰，那些什么蒂凡尼、梵克雅宝、可可香奈儿，只能在网上看看。 电视剧里的女白领们天天换着耳钉、项链和戒指。我觉得真实生活中的女人要么忙得团团转，要么懒得不想动，哪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花在配饰上？更重要是钱，一般女人根本不可能买得起那么多奢侈品牌的首饰。 不如买真金的首饰。 网上说，当你有一天突然对黄金首饰感兴趣，说明你开始进入大妈的行列了。我想我一定是到了这个年纪。我开始对我拥有的那么一点金首饰感到不满足，我想有粗的金项链、宽的金手镯。当我有了这个念头以后，再出门就发现好多女人戴着粗的金项链、宽的金手镯。她们都是中年往上走的妇女。 也有一个年轻的女同事戴着秀气一些的金手镯，她说买金首饰要去周大福、周生生等。我在网上搜，终于搞清楚了周大福、周生生、周大生、周六福它们的区别。但网上也说，其实论足金的材质，没有什么区别，就是周氏的工艺更精湛一些，所以工费也更高一些。 六 团城山万达广场去年底开业。我去过几次，一楼很多金店，但我一直不好意思去看。因为你光看不买，人家可能会嫌弃你没钱，你决定买了，那就意味着得出数目不小的一笔钱。 今年春节期间，各个金店做活动，我有些心动了，终于鼓起勇气去看，下定决心要买。为自己买了一个足金戒指、一个足金吊坠（配K金项链），都是花开富贵的造型。后来又买了一个手串，是一只足金貔貅配上两个转运珠穿在红绳上，红金相间，霎是喜庆好看。 我还是没有买粗金链子、宽金镯子，舍不得钱，舍不得孩子就套不着狼啊！算了，以后再说。然后，因为俄乌局势，黄金就涨价了。 七 情人节那天，我把以前在云南买的银镯子拿到市内的“俏佳银”去洗，结果看中了那里的一个三件套：银镶红宝石的戒指、项链、耳钉，装在绒盒里，左边有一只可爱的小熊玩偶，右边有九朵紫色的玫瑰干花。这是典型的男朋友送女朋友的礼物啊！我非常喜欢，没有男人买给我，我决定自己买给自己！反正银子的也不贵，这一套才几百块钱。我连小熊、玫瑰一起买下。 三月初，团城山新开了一家珠宝店，我又忍不住进去看，结果又买了玫瑰金的戒指和项链。销售员给了我好几张抽奖券，我自己用不完，又叫来同事抽，我们抱着电热水壶、体重秤、床上用电脑桌，像中了大奖一样，同事说“羊毛出在你身上”，我说“开心就好”。 到了三月中，我又在银行买了一些投资收藏的金。 有点走火入魔了。 八 最近在网上买了一个绿绒布的首饰盒，共有三层，可以把项链、戒指、耳环、胸针、手镯、手表，分类放在里面。一番摆弄以后，我看着盒子里那些白金的、彩金的、黄金的、银的、玉的首饰，感觉自己终于成了一个有那么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积累的女人。 我想起了“杜十娘怒沉百宝箱”，哈哈，我要有百宝箱，但我不要做杜十娘。现在，我只相信某件真金白银的首饰会与我有缘，而不相信男人会与我有缘。似乎没有一个男人会一生一世地属于我和为我服务，而一件漂亮的首饰，只要我买下它，它就会一直属于我和为我服务。
杨静：教师，爱好写点文字、记录生活。
《新东西》编辑部
主 编：向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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