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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磁湖夜话]陈军:我家的亲情故事—祭长兄



陈军,男,汉族,湖北浠水人,某大型国企员工,多年从事文字工作。近年,爱上了单车运动,组建了自己的小团队,带领队友骑着单车四处游历,途中,写下了很多风土人情、骑行过程、心灵感悟。 

我家的亲情故事—祭长兄

家兄陈仁福,一生坎坷,生于灾荒之年,童年在饱一餐饿一顿中度过,到了读书年纪,又碰上文化大革命,不得不辍学回家,而立之年工厂倒闭,自谋生路,起早贪黑,生活条件稍有改善,儿女长大,都已有了自己的一片小天地,本该好好休息,享受生活的,竟发现已身染重病,后几年在与病魔的反复斗争中小心翼翼的渡过,虽有儿女孝顺四处医治,然沉疴已久,终未能挽留更多时日,于2015年农历正月初二溘然离世,享年五十八岁。  

对于大哥的病情,我们兄弟姊妹几个是清楚的,前年在武汉“亚心”看病,医生说过,是重度冠心病,心脏功能只有健康人的百分之三十。但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天会来得这样快,更不会想到,他会在与我们欢乐聚会、把酒言欢后突然离去,怎不令人感叹生命无常,怎不叫人心碎!今年春节原本我们是很开心的,初一在大哥家聚餐,跟以往不同,主厨是侄儿小杰,大哥一旁指点,很好的延续了大哥做菜味浓、色亮、醇香的特点,只是味道稍淡、用油较少,更能体现健康饮食的特点。我们一边品菜,一边互相聊起各自的生活,大哥兴致很高,给自己倒了一点酒,原本大家不让他喝的,见他难得这么高兴,不忍心,一家人有说有笑、其乐融融;初二一大早,我们一起回乡下老家看望老母亲,中午他到侄儿舅舅家拜年,据说也很开心,也喝了一点酒,还打了一会儿扑克牌,下午5点多,我们又一起坐车回城,到大姐家“喝年酒”,外甥是个专业厨师,做得菜自然比我们这些业余选手强出不少,大哥边吃边赞,脸上始终洋溢着笑意,席间,我还拍照留念,在网上秀了一下快乐。没想到,这张照片竟成了这“最后的晚餐”上的绝版。  

在大姐家吃完饭,已是晚上九点,天下起了雨,本来打算打会儿牌,等雨停再走,但大哥说,冬天的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还是早点各自回家休息吧。大哥一家住得稍远,打的回家,我一家三口和二哥一家冒着小雨步行回二哥家。刚刚走到楼梯口,电话响了,小杰打来的,说,他爸爸刚刚回家时倒在了家门口!我的头顿时蒙了一下,不详之感袭来,赶紧和二哥二嫂往大哥家赶,到小区门口,看到120急救车已经来了,红灯不停闪着,更增加了几分紧张气氛,进得家门,见大哥躺在门口,医护人员正紧张急救,侄儿侄媳满脸焦急,孙女鑫玥不停的喊着爷爷,心里一阵慌张,眼角有些湿热,强忍着。过了一会儿,医生起身,一脸遗憾,说,人已经走了,我们无能为力!我们不相信大哥就这样走了,纷纷央求医生,不要放弃抢救,大家不自觉的喊着,醒过来吧,不要走,你怎么舍得爱你敬你的弟弟、妹妹!你怎么舍得你孝顺的儿女,还有乖巧可爱的孙女、外孙,你还有老母亲没有送终,你任务没完成,怎么能走?!可是无论我们怎么呼唤,大哥终究没有再睁开他的双眼,就这样离我们而去了。  

我和二哥守坐在大哥的灵柩前,陪他度过最后一个长夜,看着菜油灯忽明忽暗,想起了我们的童年时光,家里虽然贫穷,但也不失快乐和温馨,我们小的时候,大哥早早的挑起了家里的重担,记忆中大哥少年时很是聪明,带着我们到地里刨苕,给我们做弹弓打鸟,到湖里抓鱼、采藕、捉青蛙,用泥巴给我们做手枪;大哥好吃也会吃,常常背着大人在家给我们做糖炒面粉、摊煎饼,教我们在烘笼里用清凉油盒烧黄豆、在炉灰里烤糍粑、红苕,记得有一次,他正在摊煎饼,妈妈突然从外边回来,吓得他赶紧把摊好的煎饼,放进被子里,弄得被子上一块大大的油渍,为这事,母亲没少骂他;尽管家穷没有读多少书,但曾经的书香门第血脉却在他身上流淌,他的聪明才智在不经意中常常流露,如:他给大姐取绰号“老面”,见二哥和我与二姐三姐斗嘴,就教我们说:“鲢子鱼、房里舞”,皆因三个姐姐名字中分别有“面、莲、芳”字。  

俗话讲,人生的光景几节过,前辈子好了后辈子坏,后辈子好了前辈子坏,可大哥的一生中却没有舒心的日月。他原本出生在一个袁姓知识分子家庭,兄弟姊妹四个,大哥最小,由于生父被打成右派,家里生活难以为继,天天喝稀得照进人影的萝卜稀饭,大哥那时候1岁不到,生母因饥饿早已没了奶水,萝卜稀饭他又不吃,再不想个法子,孩子恐怕就有夭折的危险。几经打听加上他人撮合,找到了我的父母,那时候父亲是退伍军人,政治地位颇高,虽然也不富裕,但绝无饥饿之忧。巧的是,这孩子和我母亲特别投缘,母亲抱走后,竟不哭不闹,不用大人喂饭,自己端着粥碗吃了起来,这也许就是冥冥之中大哥与我们一家割不断的情缘吧!  

说起大哥的生平,不能不介绍一下我的家乡,老家是浠水县巴河镇望天湖边一个极其普通而又特别的小村落。说普通,是因为村子与周边村子并无二致,一样的贫穷落后、一样的民风淳朴;说特别,是因为村人祖祖辈辈并不是以种田为生,而是靠做陶器过活,地名叫上窑,村人都自称“窑上人”,村人做陶器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大明洪武二年(公元1369年),距今已有646年,这在村里地上地下堆积、掩埋的陶器瓦砾中可以看得出。做陶器,在我们那里俗称“做窑”、“捏泥巴”,在旧社会是被人看不起的,周边村子都叫我们为“窑告子”,也就是要饭花子的意思。解放后,人民政府对保护古老的陶文化非常重视,将村人转为商品粮户口,在这里建起了陶瓷厂,村人自此也有了一定“优越感”,只不过,厂子虽然有了现代化的生产设备,但管理基本上停留在农村生产队的水平,在计划经济年代尚可混一下,到了商品经济的时期,很快显出疲态,终于在1989年倒闭,绵延600余年的陶器制作也自此终结,陶器匠人纷纷外出打工谋生。每每谈及于此,大哥都很心痛,他说,祖宗六百年基业就这样毁于一旦了。  

文化大革命开始后的1969年,大哥仅仅11岁,读小学三年级,村里的学校处于半停课状态,同伴们纷纷辍学回家,开始学做窑,减轻家庭负担;那时候,父母已经有了5个孩子,家里极度拮据,常常吃不饱饭,也希望大哥学做窑,挣点工分补贴家用,大哥是很想读书的,起初并不愿意辍学,但看看弟弟妹妹一个个衣衫褴褛、饥肠辘辘、黄皮寡瘦的样子,特别是父亲做思想工作,终于噙着眼泪放弃了学业。后来,每次说到这里,父母亲都抹起了眼泪,充满了无奈和愧疚。  

听父母讲起,1971年我出生后,原本困难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我从小身体瘦弱,常常生病,哥哥姐姐们都护着我,有好吃的都留着我,特别是大哥,那时候也只有十四五岁,本也是好吃馋嘴的年纪,可他心里装着弟弟妹妹,碰到好吃的,总想着弟弟妹妹,一块红苕要掰成6瓣,一段甘蔗,你一口我一口,咬的不是甘甜,而是浓浓的亲情和温暖。1973年夏天,我又一次生重病,父母抱着我四处求医,半个多月没有回来,家里留下尚未成年的几个孩子,由大哥照顾,家里乱作一团,大哥哄好了这个,那个又哭了起来;这个说渴了,那个又闹着要吃,可怜大哥也才十几岁啊,小小年纪就被我们折腾得老成持重、沉默寡言。好不容易,父母抱着大病初愈的我回来,见家里安排得井井有条,孩子们安安静静的玩耍,他们舒心的笑了,说自己养了一个好儿子。  

由于家里孩子多,直到八十年代初,我家还没有完全摆脱温饱之忧,这时候的大哥,虽然已经成家,心里依然装着我们,不肯分家另过,直到后来哥哥姐姐们逐渐长大成人,老房子里住不下,才在村子里另造了一间房子,搬过去另住,但是逢年过节、有好吃的时候,仍然不忘把全家接过去好好吃一顿;家里有什么动脑、出力的活计,父母仍旧差遣我们,说,找你大哥去!在他们的眼里,大哥任何时候都是这个家里的顶梁柱!这个家因为有大哥的存在,总是那么的和谐那么的温馨,现在每每想起,依旧是感慨万千......,难忘那一年元宵节,读初中的我,花了一整天的时间,糊了一个灯笼,送到大哥家,害得两个侄儿侄女为了抢灯笼打了一架;也难忘那年寒假,大哥骑自行车到茅江中学接我回家,才25岁的他,因为胡子拉碴、满面沧桑,竟被人误以为是我的爸爸;更难忘我退伍后,为了我的工作,陪着我四处求人,虽四处碰壁,依然无怨无悔......  

大哥从小聪慧,也肯吃苦,做事从不计较得失。做窑的时候,是一个很好的陶器匠人,他制作的陶缸、陶盆、陶瓦等,做工精细、体形大气,跟他一起做窑的伙伴说起这些,都是羡慕嫉妒恨!后来,他又调到烧成车间做烧窑工,由于他认真负责、敢于担当,深得职工的喜爱和领导的器重,被选为车间主任;再后来,他又担任了厂劳动服务公司经理,虽然位置变了,手里也经常接触较多的钱,但他始终保持劳动群众本色,当干部几年,没有占过公家一分钱便宜,及至后来,每每聊起,还是一脸自豪,并没有觉得懊悔,这与当今社会某些贪官污吏是多么鲜明的对比!  

后来,厂子倒闭,劳服公司也是债务缠身,家里也没有了生活来源,困顿中,大哥只好投奔生母。这时候,生父生母早已落实政策,家境渐好,几个哥哥姐姐也逐渐出人头地,在城里有了一片小天空。在袁家人的帮助下,大哥在街边支起了小吃摊,卖起了早点,靠着实诚和味道好,加上袁家人聚拢的人气,小摊生意渐渐好了起来,成了浠水县城数得着的好小吃点,大哥的腰包一天一天鼓起来,健康状况却每况愈下。每天凌晨两三点起床,生炉子吃煤烟,大冬天北风呼啸,在路边一站就是半天,油烟吃饱了,下午稍稍空闲一下,他又不注意休息,约人打牌、斗地主,到了晚上又要准备第二天的活计,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大哥做事踏实,做人更是朴实。在老人眼里,他是个老实伢,本本分分;在同龄人眼中,他是个值得信赖的好朋友;在后辈眼里,他更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良师益友。记得,他和邻里的关系处理得非常好,有口好吃的,要送一碗给邻居分享,邻人家里有什么困难也乐于跟他讲,他总是倾囊相助,好几次,大嫂都嗔怪他,说,你为了朋友什么都舍得。以至于离开家乡多年后,还与左右邻居常来常往,与亲戚一般,很多同龄人还让自己的孩子认他做干爸。这次回乡安葬,灵柩未到,路边挤满了给他送行的乡亲,一些老人,说起他的为人做事,竟泪流满面......  

对于自己的病情,大哥了然于胸,对生死也看得很淡,他常说,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不求长命百岁,但求活得问心无愧、活得潇洒怡然。对于离开我们,他心中虽然不舍,但也做好了思想准备,早早的给侄儿做了交待,要他尊重自己的叔叔伯伯、姑母以及所有长辈,善待自己的堂弟堂妹们。也许是冥冥中有了预感,临终前两天,把身上的现金分放在两个衣兜内,金额、张数完全一致。可以告慰大哥的是,侄儿侄女更加成熟了,姐弟俩相亲相爱、互相扶持,什么事都处理得很好,对待我们这些长辈更是礼遇有加,对待他们的堂弟堂妹们也是关心呵护备至。母亲虽没从悲痛中完全走出来,但相信我们会让她逐渐走出阴影、恢复健康的。这个家庭没有了大哥并没有散落,为了大哥,我们都在努力地活着。  

按照乡间风俗,在大哥下葬之后第三天、头七、五七,我们会去坟上培土、烧纸钱和燃香,为的是不让大哥一人在山坡上孤单害怕。纸钱和黄香燃起,灰屑如黑色的蝴蝶满天飞舞,我们给大哥说着话,让他安息,说在这土坡上有我们的大嫂,有我们的父亲、爷爷奶奶,有大伯、叔叔,有更多村中的长辈,大哥是不会孤单的,也不必感到孤单,这面土坡离家里的老屋不远,他还是很容易回家看看的;而我们更是永远忘不了他,会时常来探望他的。  

写于二零一五年农历正月初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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