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红到了下班时间，还没有回家。
婆婆秀玲，在房间里进进出出，有点不耐烦：“又不回来？孩子还管不管？你就不晓得说说你老婆？”
何峰将一本《故事会》丢在沙发上，站起来：“你别管她回不回来，你要是想出去和老太婆们玩，你出去，伢我来管！”
秀玲等不及，换上鞋，连忙往楼下奔去。她痛恨何峰没有用处，处处护着自己的老婆。阿红就在小区的门口的录像店里打工，两班倒，问题是无论上哪一班，下班，就是不回来，直接去小姐妹家搓麻将，最受不了的是孙女，稍不如意，就发出尖叫。
秀玲从小在乡下长大，爸爸是村长，妈妈是村里的妇联主任。她是老二，上面有一个姐姐，下面是个弟弟。姐姐的手脚有些残疾，秀玲和弟弟倒是正常。秀玲从小能说会道，加上爸爸又比较宠，自然有些跋扈。去亲戚家玩，没有要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于是大哭大闹，人家拿着没法，于是对秀玲父母说，这孩子长大不得了，肯定不一般，是个非凡人。
秀玲将这话讲给大媳妇听得时候，大媳妇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她有点很不爽。心想，你不就是比我多念了几年书，有什么了不起，论生孩子，还不如我，我都生了两个儿子，你不就只生了一个儿子？秀玲也送了个冷眼过去。
秀玲念农校的时候，遇到何生，一见钟情，书没有念完，就跟着何生回家，何生三岁就没了父亲，由寡母和大姐拉扯念到大学，同班的女班长看中何生，想与他一起进京，秀玲这时已经怀孕，何生收心，留下来陪老母和妻子。
大儿子生下不久，何生去地方出差，地方单位想留住何生，许诺安排何生家属户口和工作，何生有点心动，回家与秀玲商量，两个合计觉得还行，距离母亲也不远，等安顿下来再来接老母也不错。
两口子于是抱着儿子，拉着行李就到了这个小城，小儿子也是在这里出生的。
何生闲不住，年轻又有抱负，几年不到就做到文革办主任位置。虽说何生性格温和，不过到底是在文化大革命中出面的人，最后清算也在其中，送到农场劳教三年。
秀玲在家拽着两个儿子，不愿离婚，后来又被人遣返原籍。秀玲想投奔婆母，婆母仅仅只能提供避雨的一两间旧屋，生计也是无能为力，秀玲一咬牙跟着人去卖血，算是渡过难关，三个春秋，祖孙四人靠着秀玲卖血和打零工的钱，勉强糊口，总算没有饿死人。
何生出来以后，比较安静。家里什么事交由秀玲做主，好在此时，两个儿子都陆续毕业参加了工作结婚。
秀玲帮忙带孙子，何生身体不如早先，反应迟钝，秀玲有点嫌弃，对何生大声喊叫，惹得两个儿子有点反感，又奈何不了强势的秀玲。
某个傍晚，秀玲发现何生将满满一碗饭和菜碗放进塑料袋里，拎出门，她跟随其后，居然发现何生是送给距离小区不远的一个门面，一个妖里妖气的女人和何生拉扯，她气的浑身发抖，返身回到小区门口站立半天，遇着熟人，也不搭理。
随后一段时间，小区的人，天天听到秀玲声嘶力竭的叫声，特别是夜深人静之时，更觉刺心。
儿子儿媳也总能每天接到秀玲一把眼泪的控诉电话，可是往往一劝，秀玲又觉不能失了婆母的气势，语气又硬的不得了，她那个恨劲，不知如何出，说当年卖血养家，说何生坐牢几年，自己守着没有离婚，受尽婆母白眼，念念叨叨的神态就像电影里的祥林嫂，倒让几个晚辈无法相劝。
突然一天，秀玲给两个儿子打电话：“你家老头子装死，坐在地上不起来，都坐了一天……”两儿子慌神，急急赶回家，将父亲送到医院。
“你们家属虐待过患者啊？！”穿手术衣的医生问在手术室门口的秀玲。“他身上都是伤，和我们没有关系的啊！”
“没怎么啊？！”秀玲回答的没有底气。
她有点慌，嘴里嗫嚅着，开始想着何生平日的好，心里也泛起悔意。
到底是年纪大了，何生出手术室没几天，就离世了。
比何生多活了十年的秀玲，躺在病床上，看着孙子，叫嚷道：“你比你父亲要孝顺多了！”，然后故意用眼角扫了一眼坐在床边的大媳妇。
两个媳妇平时来的不多，逮着机会，秀玲就出点怨气。
她躺在床上，想着当年生大儿子时，何生在一旁陪着她的情景，叹口气，那口气又堵在胸口那里，她闭上眼睛，眼前的光一霎时就没了，两滴泪顺着她脸庞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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