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贺铸:贺梅子
贺铸(1052-1125)字方回,原籍山阴(今浙江绍兴),生长卫州(今河南汲县)。孝惠皇后族孙,娶宗室女。禀性耿介,豪侠尚气,喜谈论当世事。有口才,好雌黄人物,即使是权倾一时的贵要,少不中意,也极口抵之无遗词,因此仕途萧索,浮沉下僚,郁郁不得志。早年曾任武职,后转文官。哲宗时做过泗州等处通判。晚年退居苏州,自号庆湖遗老。有《东山寓声乐府》三卷。
贺铸藏书万卷,博闻强记,是北宋著名词人。陆游称他“诗文皆高,不独工长短句也”。其词以美艳著称,情思缠绵,题材多样,风格多彩。张耒《东山词序》说:“余友贺方回……乐府之词,高绝一世……盛丽如游金(日磾)、张(安世)之堂,妖冶如揽(王)嫱、(西)施之祛,幽洁如屈(原)、宋(玉),悲壮如苏(武)、李(陵)。”(《彊村丛书》本《东山词》卷首)
《词林记事》引周紫芝《竹坡诗话》云:
贺方回尝作《青玉案》词,有“梅子黄时雨”之句,人皆服其工,士大夫谓之“贺梅子”。(张思岩辑《词林记事》,一九五七年八月第一版,第一六〇页)
《青玉案》全词如下:
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华年谁与度?月桥花院、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 飞云冉冉蘅皋暮,彩笔新题断肠句。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词林记事》引《中吴纪闻》云:“(贺)铸有小筑(指规模小而比较雅致的住宅,多筑于僻静之处),在姑苏盘门之内十余里,地名横塘。方回往来于其间,作此词。后山谷有诗云:解道当年肠断句,只今唯有贺方回。”(同上)
此词表面写相思之情,实际写梅雨时节幽居生活的闲愁。“上片,情之间阻;下片,愁之纷乱。上是宾,下是主。”(沈祖棻语,《唐宋词鉴赏辞典》第494页,江苏古籍出版社,1986年12月第1版)词的最后三句最为人所称道。这三句既是写景,又是比喻。就写景而言,准确地抓住了江南暮春时节景物的特点,景中含情,情景交融;就比喻而论,是以眼前之景作譬,信手拈来,现成自然,巧妙贴切,把难以捉摸的抽象的“闲愁”具象化了。罗大经《鹤林玉露》说:
诗家有以山喻愁者,杜少陵云“忧端如山来,澒洞(hòng dòng,绵延弥漫)不可掇”,赵嘏云“夕阳楼上山重叠,未抵闲愁一倍多”是也。有以水喻愁者,李颀云“请量东海水,看取浅深愁”,李后主云“问君能有几多愁?恰是一江春水向东流”,秦少游云“落红万点愁如海”是也。贺方回云:“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盖以三者比之愁多也,尤为新奇;兼兴中有比,意味更长。(罗大经撰,王瑞来点校《鹤林玉露》第一二七页。中华书局1983年8月第1版)
贺铸此词三个喻体还妙在同中有异,各有侧重,“一川烟草”侧重在广度,“满城风雨”侧重在密度,“梅子黄时雨”侧重在长久和压抑。三者结合起来,就道尽了“闲愁”之多、之广、之密、之久、之给人的压抑,确实超出了前人对愁的比喻,所以才获得了“贺梅子”的美名。
不要误认为“贺梅子”之称,是在专美“梅子黄时雨”一句,刘熙载《艺概·词曲概》云:
贺方回《青玉案》词收四句云:“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其末句好处全在“试问”句呼起,及与上“一川”二句并用耳。或以方回有“贺梅子”之称,专美此句,误矣。且此句原本寇莱公(寇准)“梅子黄时雨如雾”诗句,然则何不目莱公为“寇梅子”耶?(刘熙载撰《艺概》第一一五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12月第1版)
这段话说的极有道理,这首词之妙不止是妙在“梅子黄时雨”一句,若只是这一句,就平淡无奇了,不足以为人所称道;只有当“一川烟草,满城风雨,梅子黄时雨”组合起来,共同回答“试问闲愁都几许”时,才产生了妙不可言的效果。
贺铸还有一个外号,叫做“贺鬼头”,这是因为他“状貌奇丑”而得(见《老学庵笔记》)。这一外号无关乎诗词,且置而不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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