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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石文坛]李全修谈古代诗人外号(51)《陆游(一):小李白》




李全修,出生于1940年,武汉市汉南区人。1960年于黄石师专毕业后分配至刚创办的黄石市教师进修学院(黄石教育学院前身)担任中文教师。1962年进修学院下马,进入大冶师范学校,先后任教员、教研组长、副校长,直至退休。被评为湖北省语文特级教师,全国语言文字先进工作者,获曾宪梓奖;曾参与若干项省级中师教育研究课题,发表若干论文并获奖,主编《语文教学艺术》一书获中国教育学会语文教学法研究会1991-1993年度著作二等奖;曾被《师范教育研究》作为首位封面人物。

谈古代诗人外号  

陆游(一):小李白

陆游(1125—1210),字务观,号放翁,晚年名书斋为龟堂,亦以龟堂自号,常自称“龟堂老子”。越州山阴(今浙江绍兴)人。少年时受家庭爱国思想熏陶,爱国遂成为他一生诗歌创作的主题。高宗时应礼部试,为秦桧所黜。孝宗时赐进士出身。中年入蜀,投身军旅生活。最后以宝章阁待制致仕,退居家乡山阴。是南宋杰出的爱国诗人,与范成大、杨万里、尤袤并称为南宋四大家。有《剑南诗稿》、《渭南文集》、《南唐书》、《老学庵笔记》等传世。

《词林纪事》引《剑南集题跋》云:

孝宗一日问周益公曰:“今代诗人,亦有如唐李白者?”益公以放翁对。由是人竞呼为“小李白”。(张思岩辑《词林记事》,古典文学出版社一九五七年八月第一版,第三一页)

宋孝宗问诗人、益国公周必大的意思是:李白是唐代诗坛极有地位、极有声望、极有影响的巨擘、领袖人物,我们南宋诗坛有没有这样的人物?周必大的回答不假思索:陆游就是当今本朝的李白。“小李白”的称号说明陆游在南宋诗坛具有多么崇高的地位、声望和影响。对于宋代诗人,古今的共同评价是,北宋以苏轼为最,南宋以陆游为最。刘克庄《题放翁像》即谓陆游为“自过江后一人”(《后村集》卷三六)。清代赵翼甚至认为,陆游实际胜过苏轼。(参看赵翼《瓯北诗话》卷六)

陆游被称为“小李白”,首先表现在他是南宋、也是中国历史上最高产的诗人,他七十七岁时作《小饮梅花下作》自谓:“脱巾莫叹发如丝,六十年间万首诗。”自注:“予年十七八岁作诗,今六十年,得万篇。”陆游现存诗尚有九千三百多首。

陆游被称为“小李白”还因为他性格豪放不羁,不尊世俗礼仪,颇与李白相似。李白任翰林供奉时“戏万乘若僚友,视群臣如草芥”,陆游也有此风,并几次因此遭到非议而去职:五十二岁时,“范成大帅蜀,(陆)游为参议官,以文字交,不拘礼法,人讥其颓放”,陆游干脆“因自号放翁”(《宋史·陆游传》);五十七岁时,刚被任命为举淮南东路常平茶盐公事,因为“臣僚论(陆)游不自检饬,所为多越于规矩,屡遭物议”(《宋会要辑稿》卷一百〇一册,黜降九),因此被罢职闲居,对此陆游作《遣兴》诗云“绿发凋零白发多,山林未死且婆娑。无端忤俗坐狂耳,甚欲读书如懒何”;六十五岁时,“由谏议大夫何澹论(陆)游前后屡遭白简(古时弹劾官员的奏章),所至有污秽之迹”(同上),并攻其嘲咏风月,因而被罢职,陆游的反应则是作诗一首,题曰《予十年间两坐斥,罪虽擢发莫数,而诗为首,谓之嘲咏风月,既还山,遂以风月名小轩,且作绝句二首》,其一云:“扁舟又向镜中行,小草清诗取次成。放逐尚非馀子比,清风明月入台评。”

李白蔑视权贵,“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陆游也追求自由而鄙薄宦情。陆游《遣兴》诗云:“老子从来薄宦情,不辞落魄锦官城。”晚年,陆游名书斋为“龟堂”,常自称“龟堂老子”也含有此意,他在《长饥》诗中说:“早年羞学仗下马,末路幸似泥中龟。”“仗下马”是皇宫仪仗队中的马,虽然披金戴玉,然而极不自由;“泥中龟”,典出《庄子·秋水》:“此龟者,宁其死为留骨而贵乎?宁其生而曳尾于涂中乎?”说自己不愿充当富贵而不自由的“仗下马”,而愿意做一个活着自由自在地拖着尾巴在泥中爬行的乌龟。

在诗歌创作上,陆游与李白也有十分相似的地方。李白擅长乐府与古风,陆游则是南宋诗人中工于乐府与古体而风格近于李白的唯一一人,这也是他被称为“小李白”的重要原因。所作《长歌行》《胡无人行》《剑客行》《焉耆行》《金错刀行》等乐府诗及许多古体诗都与李白的乐府及古体极为神似。请看以下三首:

人生不作安期生,醉入东海骑长鲸;犹当出作李西平,手枭逆贼清旧京。金印辉煌未入手,白发种种来无情。成都古寺卧秋晚,落日偏傍僧窗明。岂其马上破贼手,哦诗长作寒鸣?兴来买尽市桥酒,大车磊落堆长瓶;哀丝豪竹助剧饮,如钜野受黄河倾。平时一滴不入口,意气顿使千人惊。国仇未报壮士老,匣中宝剑夜有声。何当凯旋宴将士,三更雪压飞狐城!(《长歌行》)

【注】安期生:仙人名。   李西平:唐代军事家李晟,爵封西平郡王,世称李西平。曾率兵讨伐河朔三镇,平定朱之乱。 钜野:古大泽名。  飞狐城:要隘名,在今河北省。

须如猬毛磔,面如紫石棱。丈夫出门无万里,风云之会立可乘。追奔露宿青海月,夺城夜蹋黄河冰。铁衣度碛雨飒飒,战鼓上陇雷凭凭。三更穷虏送降款,天明积甲如丘陵。中华初识汗血马,东夷再贡霜毛鹰。群阴伏,太阳升;胡无人,宋中兴。丈夫报主有如此,笑人白首蓬窗灯。(《胡无人》)

【注】追奔:追逐逃敌。  碛(qì):沙漠。  凭凭:象雷声。  降款:降书。

君不见太傅晚岁具海舟,归欲极意东山游。翰林偶脱夜郎谪,大醉赋诗黄鹤楼。两公穷达何足道,同是逸气横清秋。我无一事行万里,青山白云聊散愁。有酒不换西凉州,无酒不典鹔鹴裘。不作王猛傲睨坐扪虱,不作宁戚悲歌起饭牛。五云覆鼎金丹熟,笙鹤飘然戏十洲。(《与青城道人饮酒作》)

【注】太傅:指谢安。  翰林:指李白。  鹔鹴(sùshuāng):鸟名。  王猛:著名政治家、军事家,前秦丞相、大将军,辅佐苻坚扫平群雄,统一北方,被称作“功盖诸葛第一人”。  宁戚:春秋时卫人,出身微贱,曾为人挽车喂牛,唱《饭牛歌》。被慧眼识英才的齐桓公举火授爵,拜为大夫。

其豪迈风格、意象运用、遣词造句等方面与李白诗何其相似乃尔。

此外,李白被称为“酒仙”,写醉酒之诗十分多;陆游涉酒之诗更多达千首,而且也与李白醉酒诗的意趣、语言、风格十分神似,这也是他被称为“小李白”的重要原因。如下面几首:

闲愁如飞雪,入酒即消融。好花如故人,一笑杯自空。流莺有情亦念我,柳边尽日啼春风。长安不到十四载,酒徒往往成衰翁。九环宝带光照地,不如留君双颊红。(《对酒》)

镜虽明不能使丑者妍,酒虽美不能使悲者乐。男子之生桑弧蓬矢射四方,古人所怀何磊落。我欲北临黄河观禹功,犬羊腥膻尘漠漠。又欲南适苍梧吊虞舜,九疑难寻眇联络。惟有一片心,可受生死托。千金轻掷重意气,百舍孤征赴然诺。或携短剑隐红尘,亦入名山烧大药。儿女何足顾,岁月不贷人。黑貂十年弊,白发一朝新。半酣耿耿不自得,清啸长歌裂金石。曲终四座惨悲风,人人掩泪无人色。(《对酒叹》)

【注】桑弧蓬矢:古代风俗,男子出生,以桑木作弓,蓬草为矢,射天地四方,象征男儿应有志于四方。 

我游四方不得意,阳狂施药成都市。大瓢满贮随所求,聊为疲民起憔悴。瓢空夜静上高楼,买酒卷帘邀月醉。醉中拂剑光射月,往往悲歌独流涕。却君山湘水平,斫却桂树月更明。(自注:太白诗“却君山好,平铺湘水流”;老杜诗“斫却月中桂,清光应更多”)丈夫有志苦难成,修名未立华发生。(《楼上醉歌》) 

爱山入骨髓,嗜酒在膏肓。跌宕风烟外,歌呼曲蘖傍。虚窗天柱晓,小瓮橐泉香。垂老叨微禄,斋居静不忙。(《晨起看山饮酒》)

我有美酒起自斟,劝君一卮为君吟。素衣未遂(疑当作逐)京尘化,绿鬓已受吴霜侵。三巴涂路何嵚崟,五溪雾潦多毒淫。虎豹夜啸裂崖谷,魑魅昼出矜山林。身如槁叶堕幽阱,窅窅何啻千尺深。无因剖胸出此心,一寸孤忠天实临。(《我有美酒歌》)

【注】嵚崟(qīnyín):山高难行。  窅窅(yǎoyǎo):形容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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