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灰暗的星期六早晨，朔风摇晃着枝条发出“滋啦啦”的声响，一阵紧似一阵，寒流将至，风雪欲来。
空荡荡的办公楼上，只有廖忠明忙着收拾行李，毕竟呆了三年，东西不少，装了几大包还没完。“嘀嘀嘀……嘀嘀嘀”的声音不时传来，显然是司机小李等得不耐烦了。若在往日，这小子早就屁颠屁颠地过来忙前忙后，哪会要自己亲自动手，真是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啊！廖忠明苦笑一声。联想昨日宣布离任消息时，那些平日里仰着自己鼻息过日子的家伙，还都信誓旦旦地说要为自己送行，可真到了要走的时候，他们却集体“健忘”，别说过来送行，就连告别电话都没有一个。什么叫世事难料，什么叫世态炎凉，此时此刻廖忠明的心里恐怕最有感触。
短短三年，他的人生就像过山车一样！在这块“伤心地”上，他曾经踌躇满志、心气比天高；也曾经殚精竭虑、埋头苦干；受到过群众地拥护与爱戴，也体味过成功地喜悦与荣光；而今却又不得不灰溜溜地离开，不得不接受即将到来的暴风骤雪。这一切的一切，难道都是宿命吗？廖忠明心中百味杂陈……
廖忠明在公司中层岗位干了多年，在很多基层分厂、车间当过“一把手”，他的拿手好戏是收拾“烂摊子”。
洪生厂领导不和，内耗严重，生产任务完不成，“稀奇事”一件接一件。先是有人匿名信告发厂长搞“黑工程”，私分利润，虽查无实据，却让厂长从此背上思想包袱，工作再无起色；接着又有人发信息给公司纪委，说书记作风不正，包养“小三”。这些不良信息一再恬噪，一再没事找事，着实让领导心烦。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各打五十大板，两个正职全部调离，由“救火队员”廖忠明接手洪生厂全面工作。
临上任前，领导照例与他谈了话，给了他临机决断的“尚方宝剑”，又面授机宜：此去不但要稳定形势、把生产搞上去，也要挖出“不安定”分子……
廖忠明到了厂里并不急于烧“三把火”，而是萧规曹随、一切照旧。时间一长，底下人就开始翻腾了，“这个厂长不过如此嘛！”“哎，走了酒罐子来了饭桶，这个厂子怕是没指望了！”
这些怪话传到廖忠明耳朵里，他并不生气，找来办公室主任小刘，小声对他说，“你去侧面了解一下，说怪话说得最厉害的都是哪些人，然后都一一约到我办公室来。”末了还嘱咐：“对他们客气点，就说厂长请喝茶。”
小刘满心狐疑地转身出门，他不知道这个新厂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明白廖厂长为什么这么小心翼翼，他小刘好歹也经历过两三任领导，哪个不是对下面吆五喝六、气冲斗牛的？这么斯文这么隐忍的“老大”可真不多见。想归想，小刘还是老老实实执行了厂长的命令。
一连几天，厂长办公室不断有“客人”来访，无一例外地忐忑不安进门，眉开眼笑离开。也不知道廖忠明给他们施了什么“魔法”，这些平时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家伙，就像突然受到了“点化”，仿佛换了一个人，再也不四处闲逛，再也不扎堆说怪话风凉话了，学技术钻业务成了他们业余生活的主题，很快从班组的“边角余料”变成了生产“顶梁柱”、技术“带头人”。
搞掂了班组里的“刺儿头”，廖忠明又分别在不同时间找来两个重量级人物“喝茶”，一个是分管生产的副厂长，一个是分管安全的副厂长。对于聪明人，他不喜欢绕弯子，“兄弟你知道，我就是个救火队员，不会在这儿干太久，这个厂将来终归是你的，工作上你要主动些，我才好向上边说话。”
事情果如廖忠明料想的那样，自从得到暗示，两个副手瞬间被“激活”，工作劲头“芝麻开花节节高”，不但抓生产抓安全有声有色，还颇有点“主人翁”精神，常常为廖忠明出谋划策，帮助他解决了不少生产经营上的难题。全厂上下自此心齐气顺，蒸蒸日上，很快扭转了“颓势”，一跃成为全公司叫得响的单位。
到了年底，由于洪生厂生产业绩突出、队伍团结，被公司评为“标兵集体”。廖忠明自然是志得意满、意气风发，这个濒临散摊的小厂终于在自己手中“起死回生”，又一次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他觉得以自己的实力和贡献，应该能够往上更进一步的，就算不被提拔，也应该回公司总部安排个重要岗位一展拳脚。
然而，公司领导似乎不打算让他挪窝，在他们看来，你廖忠明既然把厂子盘得这么顺，那就继续呆下去，省得这个“问题单位”再出什么“幺蛾子”让他们烦心。
就这样，廖忠明不得不在这个远离省城的山沟沟里安心呆下来，尽管他心有不甘，尽管他怀恋大城市里的生活，也希望天天与家人团聚。但理智和责任告诉他，不能！把工作干好，领导会看得见。他这么想，也这么做。
第二年，在他和几个得力助手的努力下，厂子经营状况更加好转，不但超额完成生产任务，还降低了消耗、拓展了市场营销，经营业绩节节攀升。有了钱，他一步一步提高了职工的收入和福利，又办了几件“得人心”的好事，盖了家属楼，把没钱买房的职工安排进去，翻修了退休工人的老旧平房……
与此同时，他的人望也达到新的高度，干部心中他是“有能力有办法有魄力”的好领导，群众眼里他“肯办实事、办好事”，比得上“及时雨”宋公明。
各种各样的好评、赞誉甚至歌功颂德之声纷至沓来，他有些洋洋得意了。他觉得这些荣誉都是自己应得的，要不是自己这两年没日没夜地干，要不是自己力挽狂澜于既倒，这个厂还不知成了啥样子！渐渐地，他变得高高在上，孤傲、多疑，不再听得进别人意见，也不容许厂里有任何不同的声音，更不喜欢有人冒犯他的“威严”，他觉得自己的智慧卓尔不群，不是洪生厂那帮凡夫俗子所能比拟的。
他开始疏远那些曾经并肩战斗的“战友”，在他看来，这些人不过是趋炎附势，为着某种个人利益凑到自己跟前的“小人”。工作上的事丢给他们，把他们当成提线木偶，自己做个操控木偶的“太上皇”那才叫有意思！他陶醉于自己的高智商、高情商。
于是，他四处结交社会上的各色人等，常常出没于一些社交场合，美其名曰“扩展厂子的生存空间”，整日歌舞升平，日夜颠倒。慢慢地，他很少到生产一线走动了，就连厂里的其他领导也觉得他“神龙见首不见尾”，想汇报一下工作比见天王老子都难！
好不容易在厂里露一回脸，阵势大得吓人，前呼后拥十几号人，比得上市长下来视察。这样一来，“聪明人”就有了机会，上车下车有人给他开车门，遇到有太阳或下雨，有人给他撑伞、亦步亦趋。一开始，他也厌恶这样露骨的拍马屁，还曾当面骂过那人，说你咋那么不讲廉耻呢？“聪明人”不语，该咋样还咋样。时间长了，他也就习惯了。终有一日，“聪明人”到外地出差，他“视察”归来，坐在车中良久，不见有人开门，不见有人给他遮阳挡雨，竟不知该如何下车。他已经习惯于这种众星拱月、老子天下第一的感觉，原本并不想长期待下去的“鬼地方”，他却舍不得离开，以至于几次央求领导，说，厂里需要我，再给我几年时间，我要把洪生厂打造成公司的“摇钱树、金饽饽”！
有道是“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廖忠明终究要为他的傲慢与自负付出代价，操控木偶的“提线人”最终成了被操控的对象。由于他长期疏于管理，厂里的固有矛盾再一次显现出来，两个副职原本就有矛盾，之所以被驱使着拼命干活，也就是那个“将来这个厂是你的”暗示起作用。而今，“太上皇”是不打算走了，心中的那个梦想变得遥遥无期。于是，两大干将都各自召集“旧部”，搞起了自己的势力范围。本着“敌人拥护的就是我反对的”这一逻辑，两派开始明争暗斗、互不服气、互不买账，凡事以小集团利益为先，厂里的生产经营就此走下坡路，经济效益也一日不如一日。
这一切，“聪明”的廖忠明并非全然不知，但他此时的主要精力用在了“搞关系、拓展空间”上，“喝花酒、度良宵”玩一场风花雪月的故事多么重要！至于两派斗争嘛，朕心里有数！他认为，以自己的精明，半边脑子都能玩得过这俩怂货！斗斗更健康，省得他俩合起伙来对付自己。对于两个人不时打来的小报告，他乐得做一个高深莫测地倾听者、裁决者，不置可否，却又让人难以琢磨。见斗得急了，他也会装模作样虎起脸来，把两边都骂一顿，事后又各给一个“甜枣”，和一把稀泥，皆大欢喜。
厂子终究经不起这样地内耗，生产搞不上去，浪费却大得惊人，经济效益更是一落千丈，几乎到了发不出工资的危险边缘。职工群众人心涣散，再也没有了往日和谐向上的氛围，“机灵人”都跟着两大帮主“斗法”去了，只剩下少数老实人撅着屁股干活，却也是怨声载道。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终有一天，群众的告状信、举报信如雪片一样飞到上级领导手中。不几日，公司的处理决定就出来了：廖忠明调离洪生厂，接受组织进一步调查！
乐歌，本名陈军，某铁路单位员工，生于七零年代，曾在北国边疆当兵，部队时接触过新闻写作，对军营生活颇有感情，2014年参加户外单车运动，起初只是写写游记，把路途的见闻、风土人情、以及自己的所思所想写出来，在微信朋友圈、QQ空间等新媒体平台分享。真正意义上散文创作，是战友一段跨越30年的爱情故事感动了我，写出来后，投到本地媒体和战友圈，引起不小震动，自此对文学创作产生了浓厚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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