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简介：沧州作者，王增锐，男， 河北沧县人，从事教学工作，作品散见《沧州日报》，《小说月刊》，《散文选刊》等。
二哥最终病倒了。这是迟早的事。老娘儿们不在家，他一个人打工回来，自做自吃自刷锅，凉一口冷一口的与光棍儿汉没什么区别，过惯了有女人疼的日子，换了哪个男人一时也不可能适应单身生活，生病在所难免的。
二哥是我的邻居，人老实且实在，不当家不主事，而且他的老婆二嫂也不当家不主事。那这一家人谁是一家之主呢？是她的两个闺女；不管卖粮卖枣儿，还是卖鸡卖鸭卖鹅什么的，买家来了之后，二哥他们两口子得靠边站，两个闺女你说一句，我说一句，买家给的价格少了，在她们这是通不过去的。
两个闺女先后嫁走了之后，紧接着迎来的是儿媳妇。儿媳妇见二哥二嫂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又让他们二人靠边站了，一切由她说了算了。
一家之主不当家，就是自己不中用，日子没有过好；如果二哥是百万富翁或者村长、村支书什么的，下面哪个子女或者是儿媳妇能说了算吗？她们不敢，反而得围着你团团转！只因为二哥二嫂不行啊，才造成这样的局面。
土地包产到户这些年来，人们吃饱了，也穿暖了，但随之消费水平也在与日俱增，对不少家庭而言，没点小生意小买卖的还真就不行。就拿二哥来说，没什么经济头脑，没上过几年学，这些年来一直靠修理地球度日月。——修理地球吧，他也不怎么在行。为此，老婆总取笑于他：“你就知道模仿：看到人家去拔苗儿，你就紧跟身后；看到人家下地锄草儿，你就赶紧回家拿锄头——没有主张，愿不得日子总过不好呢！”有时候，街坊有人故意问他：“二哥，今天干啥活儿去？”二哥便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道：“人家去干啥咱就干去啥呗，错不了。”的确，二哥每次看到人家下地，他便赶紧追在人家屁股后边向人家打听：“今天这是去干啥活儿呀？”人家告诉他之后，他便心里有了底，随后也就急匆匆下地了。
大哥看他日子吃紧，总想帮助他。老大是个木匠，日子自然比他要富裕一些。他自己也想学木匠，这可不怪人家，自己硬是没有学会，中途只好放弃了，自己笨，又没有啥主意，儿女不冲在前头才怪呢。
刚才说了，二哥病倒了。二哥生下病就与儿媳妇有关系，是儿媳妇让他们夫妇分开，过上了牛郎与织女般的生活。
近些年来，打工热潮一浪高于一浪。村中有的农民不再种地，小两口双双像小鸟一样飞进了城里去打工，在那里租房过去了城市生活，扔下房子与土地置之不理。有的农民就近打工，还依旧务弄土地种植庄稼；如今种地不像以往，都是机械化，只要你有钱，从耕种到收获几乎用不到你费一点力气！但利润并不高，主要依靠外出打工挣钱。还有些农民见土地荒芜着，怪可惜的，干脆种植上了杨树、槐树、榆树……
原来，二哥夫妇在家一面打工，一面务弄庄稼，同时照看孙子孙女；儿子儿媳在外打工，一家人其乐融融。可后来娟子（二哥的儿媳妇）不干了，说什么城里教学先进，在家上学耽误了孩子，毁了孩子一生，说什么也要把孩子弄到城里接受先进教育。他们的孩子去城里上学，他们两口子二人又各忙各的，没时间接送孩子，那就得牺牲老人了。二嫂子只好撇下二哥，去城里接送孩子。只有孩子放了寒假和暑假，她才回来与二哥团聚，像户人家。
亲戚朋友见了他们这般生活很是不妥，就有人劝娟子：你干嘛非得去城里上班呢？在村子周围塑料瓶厂或者小枣儿加工厂上班，不也能挣到钱吗？而且还不少挣呢！
二娟子一听，两眼一瞪，撇撇嘴笑话道：呀，你们真是老土，啥都不懂呀！在家里那是打工，累死个活人！在城里那叫上班，能一样吗？再说，俺在“亚马逊”（快餐店）是前台经理呢，每天只是站着玩，啥活也不干，与家里相比就是天上人间！……
你在城里上班，把两位老人分开，东一个西一个，二哥一个人病死在家有谁知道呢？而且海龙（她的丈夫）上班的地方离你也很远……那人又问。
孩子大了，上了中学，老人不就没事了吗？有哪个做老人的不为年轻下一代做出一点牺牲呢？俺可不想让两个孩子在家里毁掉前程啊！……娟子坚持说。
在外人看来，去城里接受先进教育，纯粹瞎胡闹，那农村的孩子都去了城里，那农村还办什么小学啊？但是两个老人带着孩子的家庭，孩子几乎不听老人的话，学习成绩都不很好，二哥这两个孩子就是明显的例子，眼看就荒废了学业，是娟子力挽狂澜，赶紧将孩子们弄到了城里！
旁观者清，当事者迷。在人们看来，总觉得他们这样过下去不妥，所以有人便与二哥当面谈这件事，说他的儿媳如果在城里有正式工作，真没有办法，就得让二嫂去城里看孩子，可儿子儿媳都是打工，且城里没有住房，还要缴纳租房，除去吃喝水电费、务业费，几乎剩不下多少钱呀！……
二哥听了只是叹气摇头，他不得不听儿媳的话，现在在农村找个媳妇儿，真是太难了，不管是二手的，还是带小孩儿的，都不好找，自己的儿子好不容易有了媳妇儿，如果为了这事儿媳妇儿与儿子离了婚咋办？这样的例子不是没有！——村子里就有一家，儿媳妇儿也是闹着去城里上班，让老人去照看孩子，老人是位人民教师，说自己能辅导孩子，可儿媳妇执意不肯。结果老人与公婆闹出了矛盾，夫妻为此事就分了手。
后来，有人给二哥想了个好办法，叫他也去城里，让儿媳妇给他找份工作，那样他与二嫂不就团聚了吗？可二哥说家里的房房子长期不住，下雨潮湿会倒塌的，再说城里没有楼房，逢年过节回到家里，房子一旦有了闪失，又是个麻烦事儿。
人们听了一想可不是嘛，村里有不少小两口外出了，扔下房子不管了，有的房子已成了危房，不能住人，有的已倒塌，彻底不能修复，样子已是惨不目睹呀！
再说，儿媳妇娟子也让二哥去过城里，给她找过工作，当保安或看大门的，可他大字不识几个，不是那块材料……
星移斗转，渐渐地，村里发生了变化，村干部带头修好了多少个深水机井，带头买了大型播种机和收获机，在村子里大面积承包土地。这一下，村中闲置的许多土地的主人都争先承包。自己在家种地，赚不了多少钱，这样承包出去既能得到一部分租金，还不耽误在外打工挣钱，何乐而不为呢？村里人纷纷将闲置的田地承包出去。
一承包就是八年，起初二哥也舍不得他那十几亩地。他想，自己将来老了，打工动不了了，自己种种地啥的，度过舍生。可他见周围许多人都承包了，就剩他自己了，大势已去了，他也撑不下去了……
二哥病倒了，谁来照看他呢？那就得自己的亲媳妇儿，二嫂来照顾他了。二嫂也就不能在城里接送孩子。可娟子也不能耽搁自己“上班”呢，这是她的梦想！可娟子又不想耽误两个孩子的学习，没办法，只好牺牲丈夫，让海龙来支援。
海龙虽然也在外面打工，但与娟子不在一个县城，他离娟子所在地100多里地呢。海龙每天下班开着车，急匆匆往娟子这里跑，很是辛苦。
一切来得太突然了，也许是命中该有这一劫难，在一次回家的途中，由于海龙心急如焚，在途中不慎出了车祸，将一位老人撞倒……
老人被送到医院及时抢救，但没能保住性命。这一下海龙可闯了大祸！一条人命啊！本来娟子还想着等着攒足钱，在城里买楼房，想着在城里长期呆下去，为了子女的将来……但这一次，她们家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给人家补偿金50多万呢！
家里欠了一屁股债，可咋整？二哥病好之后就赶紧投入了劳作，不得攒钱还债吗？……
这个打击是相当沉重的，把娟子的一切梦想都粉碎了。她一蹶不振了。夜晚，她常常一个人透过楼窗望着城里的月亮发呆。城里的月亮，圆圆的，满满的，清晰的，透明的。这月光曾照亮着她的心灵，照亮她的梦想，让她憧憬过，向往过，激动过，心喜若狂一般疯狂过……而如今，她内心却是另一种滋味。
是继续留下来，守着城里的月亮，干着清闲的工作，还是回家去干那又脏又累的工种——当然这一切都由她做主。可此时，娟子踌躇不定，与刚带孩子进城之时判若两人了。她陷入了茫然……
淡味茶原创文艺微刊第163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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