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韵依依
文学微刊
素笔为你写邂逅 素笔为己爱停留
清明时节忆祖辈
小时候，每个清明节前的周日，妈妈和大姨就会带着我和姨弟一起陪姥娘去给姥爷上坟 。
那个时候 ，上坟是一件很快乐的事，充满了踏青的感觉。 每次妈妈和大姨会在提前一周碰一次面，商量出发时间，商量各自带点儿什么东西……之后的这一周 ，我的心都会充满期待 。上坟总会带一些平时不吃的稀罕零食 ，坟头扔点儿 ，更多还是进了我们小辈的肚里 。当然，冬去春来，能自由自在在附近的野地里拔拔刚上来的小花儿， 挖一些可以回家凉拌的野菜，很惬意 。所有与上坟有关最搞笑的事是野地里撒欢时还能听见远处蹲坐在姥爷坟头的姥娘如唱如诉，似乎稍带点儿节奏与押韵 ，内容无非是怨姥爷早早离世丢下她独自孤苦地过。我和小我几个月的姨弟就会相视哈哈大笑，并且说着姥娘唱的真有意思之类的话。妈妈和大姨在这个间隙就会去周围各坟头招呼宗亲中的长辈吃点饼干糕点、喝两口酒，收一些钱。如果风大 ，纸钱乱飞 ，我们两个小屁孩儿就跑着帮踩灭，拎纸回来，接着再烧。姥娘哭诉完便会高兴的陪两个女儿说说笑笑，似乎孤苦只是她的哭诉 ，而非她的人生。
临走之前 ，我们会再检查一遍 ，看哪个坟头的火还有纸灰未燃尽 ，看哪个坟头忘放吃食……一切妥当之后，坐在妈妈的自行车后 ，一路回家，下坡路的车总是飞的很快 。
再大一点儿 ，当我和姨弟都学会骑自行车的时候 ，上坡路我们就轮流载姥娘。姥娘矮小身轻，记忆当中一直是这样 。我从未见过姥爷 。姥爷是在我二哥刚出生的那个月去世的 。姥爷去世的那天凌晨，爸梦见墙塌便醒来摸黑一路到了姥爷家，直到处理完姥爷所有的后事，我妈都不知道。据说爸每天都是早早出门 ，迟迟回来 。孝衣就藏在院外，出门前披上， 进门前脱掉 。爸当女婿，当的像儿子 。爸当姐夫，当的像长兄。姥爷病逝之前的几年里，口粮匮乏 ，他们彼此照应 。姥爷病逝时 ，大舅17岁 ，二舅13岁 。老爸一路把他们拉扯大 ，并给他们都张罗找了活儿 ，娶了媳妇儿 ，还盖了一个四间小房的小院儿 ，弟兄两个，一人两间。
那时我还很小 ，印象当中 ，姥娘与孤苦毫不沾边 ，所以她的那些哭诉真的是搞笑极了 ！
我上高中时的一个冬天 ，爷爷病了 。病的急 ，点名只想吃一个西瓜 。四叔下城来找爸时说“肯定是爷爷又想让子女们都看看他 ，多年来都是想让孩子们孝敬时就装病 。”爸爸上班很忙 ，所以妈妈跑遍全城去买一个冬天的西瓜 。没有买到西瓜 ，买回了二斤大大的冻葡萄 。四叔高兴的拿着回去 ，爷爷在当晚将这二斤葡萄吃的一颗不剩，睡在三叔家炕上， 满意的闭了眼 。四叔深深自责，觉得是自己谎报了军情 。爸爸也深深自责 ，没有见到爷爷最后一面 。唯一不自责的是妈妈 ，她还安慰并开导了这弟兄俩 。 爷爷装病 ，是有悠久历史的 。爷爷想当年在村里面的老头中是很神气的 ，因为他一声令下 ，孩子们就会满足他的心愿 。装病只是爷爷 ”令下”的方式，小辈们都宽容的笑着接纳 ，爷爷吃点儿喝点儿 ，就马上好起来 。一直都是这样 。谁料到这最后一次却不是 。
爷爷下葬那天 ，爸爸出来进去 都有点儿手足无措 ，六神无主 。他时不时过来摸一下我的小辫子，苦笑一下 ，并没有哭。夜里守灵叫夜的时候 ，姑姑哭啦 ，是真的哭，还哭哑了嗓子。爸爸回家来避开人和妈妈说着姑姑当时生活的不快，妈妈去搀扶姑姑，陪伴姑姑身旁，流下眼泪，并极力劝慰说着那些让节哀的话。反反复复 叮嘱小心哭坏了身子 ，还招呼我也去 。与之前的 守夜号声响起时完全不同。哭灵的号声响起的时候，连妈在内，四个妯娌，个个干嚎，不知邻居们谁逗着拽掉了四婶的帽帘，起哄四婶在假哭 ，大家都忍不住笑了 。又拼命忍住接着似哭似笑似诉。小辈们也赶紧摘下各自的帽帘，遮住想笑的脸 。有时也叫一声爷爷 。
爷爷后事过后 ，大家回来打扫院子 。突然就静悄悄的 ，没有一个人在嬉皮笑脸 。我想，那一刻 ，才是爷爷一生当中最被人怀念的时候吧 。
爸让我陪奶奶在村里度过那个寒假 。那个寒假 ， 我开始熟悉村里面的人 。捎带着也见识了与我的生活完全不相同的村里人的生活。第一次对爷爷奶奶有了血缘的亲近。我并没有在爷爷奶奶膝下承欢 ，所以有点儿陌生也是很正常的 ，何况爸是老大，姑姑和二叔家大一点的孩子，都比我大。三叔四叔家小的孩子，都比我小 。我正好在中间 ，不惹人注意的那一层。那个寒假 ，有着亲近和陌生的交替 ，新鲜而让人怀念 。奶奶反复絮叨着自己的成就: 59个孝子孝孙，白花花穿着孝衣 ，齐刷刷在爷爷灵前跪下。
再后来 ，我上学 ，上班 ，结婚 ，生子 ……忙忙碌碌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来去匆匆回娘家一趟 。偶尔见一下奶奶 ， 明显的客套 ，其实更多的是妈妈以身作则教育我们孝顺与礼节。
有一年正月，我们都在爸妈家里，下午时分，姐姐招呼我们去老院子里看望奶奶 。我们一大群人浩浩荡荡 穿过村里的街中心 。村里面的人很搞笑 ，他们每一个人依次都会问着同样一句话 ：要去哪里 ？然后姐姐和我们就会边走边说要去看奶奶 。我们走 ，身会传来大家集体性的评论:看人家老大家的孩子们……无非是多么孝顺 ， 或者是过的多么好。
……
老公也在我们的队伍里，感受着。和奶奶聊完家常 ，我们每人放下100块钱 。奶奶不要 ，追出来 。她说什么都不缺，只是平时有点儿脚后跟不如以前利索 。因为脚疼 ，所以妈妈每天送饭， 几乎每天等妈妈送到饭时，奶奶的炕上就会坐满村里聊天打牌的人 。妈妈陪着聊一会儿 ，快到饭点时 ，妈妈再回来 。我们家的老院子有很多果树，那个小炕也特别暖。那年秋天 ，爸爸说要弄一个地暖的房子 ，把奶奶接一个屋里 。奶奶提前问了好几次爸爸: 哪个儿子秋收到哪一天 就结束了 。就在秋收结束后的第一天 ，奶奶去了。她没有给任何孩子 任何拖累 。
奶奶下葬那天，爸爸哭到站不起来。爸雇了两班吹鼓手，还有一个同时能吹七个小号的女鼓手，吸引了就近很多村的人来看。喧闹的吹鼓声压不住爸爸的悲痛。我说要紧赶着回来上班照顾孩子要走了，爸要送我，突然就紧握着我的手， 十指相扣 ，泪如雨下 。我忍不住扶着爸也嚎啕大哭 。那一刻 ，爸爸比我更像一个孩子 。爸的嘴哆嗦成一团， 他说他没妈了 。多年以后我依然记得，爸爸是个脆弱的孩子 。爸爸一生刚强 ，当过兵的人，教育自己的孩子像练兵 ，一个姐，两个哥，都是他的兵。只有到有了我，他才是一个温情的爸。整个童年 ，我对爸爸口头语都是“我饿了！”有求必应的童年，和妈妈的无限包容，滋养了我一份成年以后依然看花看草就无限开心的闲情逸致。很小时候，我以为爸爸从来不会脆弱 。没有想到若干年之后 ，最先看到爸爸脆弱的人 ，却是我这个被我爸爸宠大的孩子。所以前年爸爸做手术，术前爸情绪无常，姐姐觉得受伤，因为多少年来 家里但凡有点事都是姐姐亲力亲为在承担 。我说那是因为爸爸害怕，姐姐想想，释怀。谁又会在所有的事情面前都没有一丝脆弱呢？在奶奶下葬的那一天 ，我握着爸爸的手 ，我感受到了爸爸所有的脆弱 。
又逢清明节，坟头万堆纸，不及床前半碗水。每个清明，有多少过往重新浮现，提醒我们珍惜 ……
诗韵依依作家风采：张艳晴，1980年出生于山西省忻州市五寨县。2002年大学毕业到山西省吕梁市交口县，一直从事英语教学工作。多年来担任初中部特色班和高中部复习班，成绩优秀。业余时间两大爱好：一动一静。坚持打羽毛球已十余年，曾代表交口县外出比赛若干次。坚持阅读，求同亦求异，悦心悦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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