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评诗话
诗评诗话
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作者:梅芳
“总有一条蜿蜒在童话镇里七彩的河/沾染魔法的乖张气息/却又在爱里曲折/川流不息扬起水花又卷入一帘时光入水/让所有很久很久以前/都走到幸福结局的时刻”。这首《童话镇》是我一直很喜欢的歌,年幼时读过的童话,仿佛变成了一个独立的世界,收藏着少不更事的幻想和五彩斑斓的旧梦。但当我们长大了,那个世界似乎就再也进不去了。就像读过的诗词歌赋,纵然也曾向往其中热烈或温柔的生活,但终究是觉得,那是只存在于想象中的世界,我永远都过不了那样的生活,就像再也回不到十几岁的少年心性。
直到我读到弓车先生的这些诗句:“我需要多少年才能听懂玉米的语言与歌唱?需要什么样的视力才能看见小麦的心跳?我应该带什么礼物、乘什么马车/去觐见端坐在棉桃里面的圣洁女王?”这是多么可爱的问题,像小时候在田间地头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像天真却又庄严的探求;“我要请什么样的裁缝为我裁剪什么样的衣服/才有桑树叶的质地与典雅/才能高粱一般高贵、水稻一般柔美?怎样才能变轻,让蝴蝶驮着/越过涨水的西河,穿过篱笆,到菜园内/到扁豆花上窃取诗律、南瓜花上搬运词格?”这又是多么纯真而严肃的追问,让我想随他一起,询问一朵花开的时节,和每一株高粱打招呼,和蝴蝶一起寻找飘零的诗情。这让我有些羡慕,甚至是嫉妒了:为什么他能够自由的进出童话与诗词的世界?为什么他的眼中,万物皆是如此的鲜活动人?后来有一日偶然读到了李太白的一句诗:“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我忽然顿悟了一般:这位可亲可爱的诗人心中,一直有着这样一方独特的天地,就像他自己的“童话镇”:土地醇厚,庄稼茂盛,万物性灵且美;东方的诗情画意与西方的浪漫浓情并存,举杯邀月,明月便来就我,歌颂太阳,阿波罗便驾着金马车前来赴约。他就像一个孩童,随心所欲的构建自己的世界,并乐在其中。
弓车先生很喜欢土地和庄稼,他的诗中总有着郁郁生长的作物和厚实的土地。先生自己说:“我总觉得,我的诗句,在童年时就在无意识中写好了,被镶嵌在了一穗穗的玉米上,现在的写作,不过是将玉米一穗穗地剥开,将一个个诗句摘下来、剥下来而已。”小时候乡间的劳动于他而言是“很珍贵的财富”,所以他总是在穿越时光般的回忆中去亲近童年和故乡,就像远方归来的游子亲近母亲的怀抱,而土地便是诗意世界的载体:“请谁告诉我/在田垄间如何保持清醒?我的步态一会儿是蚱蜢的,一会儿是蚯蚓的/我要自罚多少杯酒才能得到庄稼的谅解?我需要怎样的静才能摸到树木的脉搏?我需要怎样的定力方可抵达野草的根须?需要怎样的锐才能够到达阳光的背面?”他执着的追寻着自然,努力的想在日趋现代化的生活中培育出诗意的蓓蕾。
他有着孩童般的赤忱,耽于幻想、玄想,像一片云,喜欢在空中无拘无束地飘飞。所以才能想象阳光有千只温暖的手抚摸菜园,才能想象将几十吨的花香载上阳光的马车,在豆荚爆裂时响起阳光的笑声。“需要阳光的触须伸呀伸/从花蕊开始,慢慢探到我的内心/需要万双阳光的脚/踏过我穿着华裳的身体/需要阳光的金锁/把我锁在一株油菜的花瓣上”。当熙攘拥挤的人群不断向着高处逼近时,他却一个人静静地向后撤退,如他自己的诗里所说,“就像一枚树叶从树梢退回树根,就像一个中年复归于婴儿”。
诗歌是一种“出世”的方式,让人平静、让人淡定,让人得以在焦虑的世界里获得属于自己的空间。当田园牧歌式的生活渐渐消失、农村被城市侵占的无落脚之地的时候,诗歌最重要的意义就是为我们提供一种精神层面上的美。面对田园诗意和工业化文明的矛盾,弓车先生用诗歌表达自己的思考。他的世界里有一只美丽圣洁的天鹅,“在唐诗里游,但不能有烽烟/不是能跟岑参去边塞”,她游过关关雎鸠的河之洲,游过忘川,飞过青山,但是“我”留不住她,也留不住唐诗,河之洲,茵梦湖,汨罗江,瓦尔登湖,“梭罗关闭了柴扉,陶潜将菊花插满头/屈子穿走了她最后一件洁白的衣衫”,最终“留给我的,只有一根羽毛,我做成了笔”。或许就是有这心中的天鹅羽毛做成的笔,先生的诗总是浓淡得宜,清丽雅致。诗人思维的每一次碰撞都会开出一朵花来,都会变成羽毛做的神笔。
不会脱离现实,却也不会囿于现实,在现实世界与虚构的“童话镇”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望着桃花流水的另一方天地,也不忘感悟现实、点拨世人,这才是真正的文人风骨,真正的“别有天地”吧。
王梅芳,网名缘分天空,爱好诗歌和散文及读后评论写作,聊城作家协会会员,《鲁西诗人》期刊特邀评论员。
附:
《问题》(外二首)
作者:弓车
我需要多少年才能听懂玉米的语言与歌唱?
需要什么样的视力才能看见小麦的心跳?
我应该带什么礼物、乘什么马车
去觐见端坐在棉桃里面的圣洁女王?
是不是应该老夫聊发少年狂,放肆地
去拍打豌豆公主的窗子、花生女郎的门扉?
我要请什么样的裁缝为我裁剪什么样的衣服
才有桑树叶的质地与典雅
才能高梁一般高贵、水稻一样柔美?
怎样才能变轻,让蝴蝶驮着
越过涨水的西河,穿过篱笆,到菜园内
到扁豆花上窃取诗律、南瓜花上搬运词格?
请谁告诉我,在田垅间如何保持清醒?
我的步态一会儿是蚱蜢的,一会儿是蚯蚓的
我要自罚多少杯酒才能得到庄稼的谅解?
我需要怎样的静才能摸到树木的脉搏?
我需要怎样的定力方可抵达野草的根须?
需要怎样的锐能够到达阳光的背面?
需要怎样的钝,才能让我遍体流淌绿色的血
而感到疼痛的却不是我,是我的诗?
天鹅
我梦中的天鹅在唐诗里游,但不能有烽烟
不是能跟岑参去边塞
我梦中的天鹅在关关雎鸠的河之洲
举行初恋的仪式
我梦中的天鹅在忘川上游
忘记了前世的那一记记闪电
忘记了我一直在举着火焰,于十指之上
我将所有的笔和墨水抛弃
我不立文字,在她洁白的羽毛上不著痕迹
就像白云出岫,我是岫,是青山,一言不发
这些都没有了,我说过的:
唐诗,河之洲,茵梦湖,汨罗江,瓦尔登湖
梭罗关闭了柴扉,陶潜将菊花插满头
屈子穿走了她最后一件洁白的衣衫
留给我的,只有一根羽毛,我做成了笔
阳光的
需要千只阳光的手,来抚摸这块菜园
需要阳光的脸,来贴在白菜的叶上
需要一辆阳光的马车
将几十吨的花香运到我的小村里去
需要阳光的朗声大笑在豆荚爆裂时骤然响起
需要阳光的触须伸呀伸
从花蕊开始,慢慢探到我的内心
需要万双阳光的脚
踏过我穿着华裳的身体
需要阳光的金锁
把我锁在一株油菜的花瓣上
鲁西诗人编辑部
主编:张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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