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江大庆 | 王国良：王国良的诗

以诗歌慰藉心灵

王国良的诗

王国良

1》把头上的星星一颗颗喊亮

总想绕过一场雨，直接走进

彩虹，在她七色的梦幻里

把一些黯淡的事物染成鲜花的颜色

比如把窗外几只乌鸦的争吵

自由市场一声接一声的噪音

换上《好日子》或《春江花月夜》

而作为低纬度的植物，天空

是属于白杨翠柳的，只能把乔木

用剩的阳光捧在手里，一点点

咀嚼，把活下去的勇气慢慢养大

其实，很多时候我不如乌鸦

它不管遇到什么天气，都敢面对命运

大喊大叫，把所有的委屈告知天下

也不如那个卖咸鸭蛋的，从早晨喊到

黄昏，直到把头上的星星一颗颗喊亮

2》一杯茶

一壶沸水

等待时光慢慢返青

泡开的有鸟鸣、禅意

月光，还有鲜嫩的指纹

浅斟慢饮的不再是一把

揉了又揉的民谣

炒了又炒的故事

还有山坡上蜡染的花头巾

指尖上的芭蕾

背篓里越堆越厚的春风

上山是人，下山是仙

茶马古道还在

前朝的蹄印还在

少走一步是历史

多走一步是传说

谁也走不出一杯茶

端来的好日子

3》给阳光修出一条小路

路，不止是给人走的

有时阳光也需要一条路

从窗子走进来

坐在沙发上和我聊聊诗和远方

可房前的树早已长大

过多的高枝挤扁了天空

阳光已无路可走

于是，我就和树们商量

删除可有可无的部分

就像删除生活中的繁文缛节

诗歌中的那些多余的意象

于是，攀上云端

用锯子为时空截肢

让那些纠缠已久的手臂松开

打开天路的那一刻

仿佛打开了太阳的阀门

锈蚀的影子被冲洗一空

有些美好，需要刻刀雕琢

有些渴望，就站在一把梯子之上

就像阳光踩过的这条小路

4》人到中年

依旧喜欢挑着希望奔梦

把一根时间的扁担

压成一勾新月，压出岁月的颤音

额头的五线谱

常被父母填上叮嘱的眼神

被妻子写上俏皮的小诗

被女儿涂上淘气的蝌蚪

白发如小城的白桦

只有几棵，就勾勒出大野之美

苍山气象，引来百鸟鸣春

开始模仿海，把胸襟打开

安放好家国，给江河和小溪

腾出滩涂，为风帆和舟楫让出远方

常日夜兼程，像一头暮晚的牛

耕耘好自己的二亩三分地

也帮别人拉车，一步步喘着粗气

不再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偶尔大声说话，把自己的心喊出来

做一个热气腾腾的砝码，掂量出人间的美丑

5》我想告诉里尔克

我在香梨花的露珠上

见过你的倒影

转身你已打马离开

身后是一片墨绿的草原

找你 是来给你的诗集

《雕花马鞍》签名

你却用马蹄敲响了远山

白云下，一只雄鹰

飞过，把影子留在了扉页

我想告诉你里尔克

我已达成心愿

无论走到哪里

我都怀揣着你的蓝天

6》写 诗

多半在晚上动笔

而太阳总是跟在身后

让时间忽略了黑暗

父母的鼾声

像一架老牌录音机

播放着岁月的混响

一些被泪水

拧干的日子压在枕头底下

此刻听起来也很甜蜜

一只蛐蛐开始吟唱

我把它们一句句抄录下来

为这个夜晚分行

故乡躺在一张白纸上

像刚刚下过的一场大雪

7》树 下

每棵树下都有时间的影子

用阳光调整自己的坐姿

或在摇椅上等待

落霞最后的叮嘱

当父亲的二胡在一支曲子里

把黄昏拉断，把小村的灯光拉断

树下奶奶讲过的故事

还在藤蔓上攀爬

滴滴答答洒下的

不知是露珠还是泪水

喜欢在树下仰望星空的女儿

偶尔也学李白望明月

只是她的故乡就在树下

就在一首诗的呼吸里

安静的睡去或醒来 

8》芒 种

这个节气湿漉漉的

总有要种点什么的冲动

想起故乡的一片坡地

是父亲领着我和姐姐妹妹

一镐一镐，从雪野里刨出来的

掌心的血泡，像天上的星星

点亮了大山的又一个春天

把土豆切成块，塞进大地

不用施肥浇水，就能长成丰收的年景

就像土生土长的山里孩子

那时种地，就是种一家老小的命

家里人口多，靠粮店买回的那点粮食

只够半个月的伙食

大山就像乳娘，挤出黝黑的乳汁

喂饱了庄稼，再喂山村半饥半饱的日子

把骨瘦如柴的后生，喂成了山一样的壮汉

每次回到故乡，总要爬上那片坡地

跪下，叩头，一个又一个

把回忆磕成回响

直到把大山磕出血

9》两个核桃

从一只樟木箱底

找到两个核桃，红褐色的包浆

覆盖岁月的皱纹，轻轻

一擦，竟擦出了我的影子

年代不详，出生地不详

只知道是爷爷揉搓的

一段历史，一对粘满指纹的

掌故，两颗不肯陨落的星星

捧在手里，一股民国的风

从凹凸不平的纹理刮来

就像这个家族，趟过兵荒马乱

逃亡异乡，跌跌撞撞的经历

已闻不到飘散的硝烟，时光的

沟壑却依旧流淌着风干的汗味

耳边摇动，有一肚子的话

要说，句句都像密封的叮嘱

满怀虔敬把玩，心型的

打磨碾碎沧桑，析出遥远的

幽香，父亲坐在阳光下

似又闻到了老家的味道

10》听 雨

能用来听的雨

总会淋湿一座回忆的小屋

让梦骑上一匹黒骏马

挥动闪电的鞭子，披着夜色远去

风声掠过大地，似有千军万马

从时光深处集结，又从天地间隐遁

循环往复，你方唱罢我登场

被推来推去的总是那些命硬的草木

仔细倾听，也会听到自己的心跳

忽紧忽慢，与窗外的雷声雨声

踩在一个点上，像宏大乐队的

一枚沙锤，记记敲在怀想的骨节

雨越下越大，像憋了很久的人

图的就是一吐为快，我也想说点什么

但小城都在酣睡，只好把要说的话

蘸满雨滴写在窗玻璃上，让它慢慢风干

11》六月的麦田

青翠的格调渐趋变奏

为故乡的六月套色

站在诺敏河河畔一眼望去

阳光还在麦芒上打滚

蝈蝈的叫声很古典

在看不见的清香里起承转合

灌浆的日子，离不开

天才歌手的助阵

分行的句子激情澎湃

吟诵着那些抛洒汗水的背影

每一株麦子都是德艺双馨的模特

一路舞之蹈之，朝着小村的方向

搓一搓臌胀的相思

已有了母亲烙饼的味道

二叔拔掉了最后一棵蒿草

布谷又想起了自己的名字

躺在大地的胸口谛听

到处都是时间拔节的脆响

12》翰林点

一笔下去，像一颗

美人痣，让北国的一场

冰封千里的大雪

成为一个时代的脸谱

一直用入木三分

衡量笔力与良知的刻度

而延安窑洞的那支狼毫

却在历史的转弯处

变换了风雷的走势

悬于心头的那滴墨

始终没有落下来

还在凝聚精气神

准备为巨龙的腾飞点睛

总想拥有一支七色笔

为每个日子分行

在油菜花与丁香之间

安放岁月的韵脚

13》阳光下，没有一棵多余的小草

雨后清晨，阳光瀑布般飞流直下

大地重现盛世，每株植物都佩戴珍珠

用高低错落的音节，合奏一部绿色经典

碱滩 荒坡 路边 石缝 墙角

只要有一撮泥土，都会有小花小草立足

秉承执念，完成大地的嘱托

如果有风吹来，就会舞之蹈之

演绎自然之美，回报抚摸的恩赐

或用袖珍的掌声，为远去的雁鸣送行

即使无意间被折断筋骨

也会原谅匆忙的路人，悄悄修复好创伤

挺起小胸脯，继续奏响生命的乐章

就像那些默默无闻的环卫工人

坚守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风来雨去

挥动朝晖晚霞，为生活摊开一片绿洲

举目所及，视野里没有一棵

多余的草木，就像我们一样

有了每个人的小作为，世界就不会荒凉

14》周末的雨

忙碌的雨

周末也不休息

就像闹市摆开的小摊

举起一把大伞，依旧在兜售

挂满露珠的西红柿 紫茄子 绿菜花

还有顶花带刺的吆喝

孩子们也和这些摊主一样

早早背起书包，从风雨穿过

走在长长的赶考路上

城市还在大街小巷行驶

追赶湿漉漉的时间

车窗朦胧，为速度戴上了面纱

那些共享单车，像一群色彩斑斓的

铁鸟，趁机洗个冷水澡

然后亮开双翼，等候雨后日出

我也是个路人

正在一首诗里行走

平平仄仄，沾满两脚肥沃的乡愁

15》快递一场雨

我们再次天各一方，所在的

城市正在下雨，同一片天空下

每一滴雨，都在说着各自的方言

手机里，我们站在窗前

谈起专心致志的雨，就像谈起

正在灯下写作业的孩子

语气缓慢温润，偶尔停顿一下

像在为慈祥找一把柔软的椅子

然后，继续湿漉漉的话题

也说起了刚从我身边离开的外孙

说起晚餐，孩子新添加的内衣

还提前祝贺了我早已忘到脑后的生日

雨还在下，在天地之间织一张大网

像要把时间和空间一网打尽

仿佛能听到熟悉的呼吸，亲切的心跳

年迈的岳母，已为她的女儿铺开梦乡

我们相约把雨拍下来，快递给彼此的蓝屏

等整个世界都睡熟了，再让这场雨重下一回

16》故乡的月亮

黑崴子，小兴安岭密林深处遗失

的村落，曾用鸡鸣犬吠迎送流经的诺敏河

用白花花的月光翻动山坡上的草参花

而此刻，她已成为故乡的遗址

残垣断壁之上，爬满了野葡萄 沟枣子

像一群走丢的孩子，在打探回家的小路

那些遗落的种子，还在老地方生根发芽

长出一片无名无姓的向日葵

替搬离的炊烟，在阳光下扭动着时间的脖子

夜幕四合，才有几只梅花鹿来到河边

用月影照照镜子，夜色中那些晃动的青春

那盏被奶奶擦破的煤油灯罩，早已不知所踪

我们几个回乡的人，借住看林人的

木刻楞，从窗口望出去，月亮还是那轮月亮

而当年种下的那片樟子松，已被大森林领养

仰望星空，藏蓝色的乡愁无边无际

是谁为她擦亮那么多回忆的纽扣

我们深陷往事，静默无语，满脸都是流泪的月光

作者简介

王国良，黑龙江大庆人。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石油作家协会会员，北大荒作家协会会员。诗文见诸《诗刊》《星星诗刊》《星星.散文诗》《诗林》《诗潮》《延河》《大地文学》《陕西文学》等180余家文学期刊，入选《新世纪诗选》《中国诗人年度诗歌选集2017》《中国民间诗歌读本2017卷》等50余种文学选本。出版诗集《祖母绿》。有诗被译成英文、德文，编入德国基尔大学教材。获中国诗歌在线2018中秋节诗赛一等奖等40多次诗歌奖项。

鲁西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