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 侵权必究□婷尧/ 文
山间的泉，是大山的宠儿，活泼调皮，叮咚有声；林间的泉，乃大地的精灵，汩汩涛涛，充满灵性；河畔的泉，是河流的使者，温婉大气，不涸不溢。我的故乡有河，来自西山，归于东海，河畔有小泉，从空中俯瞰，恰如一只水汪汪的大眼睛。
小泉是天上天赐予人间的精灵。徐志摩说，“那树荫下的一潭，不是清泉，是天上虹；揉碎在浮藻间，沉淀着彩虹似的梦”；杨万里说，“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王维说，“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这些都是美丽的泉，却都不能代替故乡的小泉。
三月春来，柳吐鹅黄，桃绽粉红，泉边土地解冻，小草青青；七月流火，热浪翻滚，蝉声嘶哑，泉边杨柳成荫，清凉阵阵；秋高气爽，明月高悬，天上一轮，泉里一轮；冬季寒冷，河面冰封，小泉有袅袅的轻烟，温吞吞的水。泉边一条石头渠，女孩们拽拽裙裾，一下跳到对岸，又一下跳回来；男孩们忙着逮蛤蟆、撵鸭子；石渠那边，是连成片的稻田，大人们忙着在浑黄的水田插稻秧，一会儿，浑黄的底色就铺满整整齐齐的绿色。
人间烟火气，饮水是第一。清晨，天刚蒙蒙亮，就有人出门来挑水，边走还边唱：“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走到小泉边，叮叮当当放下桶，用钩担钩住桶放小泉里，左右一晃，桶就平下吃水，水满即立，再用钩担把水提上来，或者，干脆用一根有杈的树枝也能打水。回去后很夸张地往缸里倒水，“哗——哗——”，那哗哗声，充满力量，是农村铿铿锵锵的生活交响曲呢。屋里的女人听得心满意足，亮起嗓子朝窗外喊：“快来吃饭吧。”农村人美好的一天，就此开启。泉边，总有年少力小的少年来抬水。步子歪歪扭扭，脚印深深浅浅，水滴淅淅沥沥，日子酸酸甜甜。小泉很小，以至于名字就叫做“小泉”。小泉又很老，村里几代人受其恩泽。缺水的年代里，是宝贵的生命泉。我总是不理解小泉。身材单薄，体量娇小，却年年月月、倾尽所有、掏心掏肺地付出，图啥？小泉无言，不争不辩，一如既往。长大后我才明白它的胸怀：她源自山中，归于大海，唯心有山海，方能静而不争。有人说，人生就是轰轰烈烈大闹一场，然后拂袖而去。小泉没有轰轰烈烈，也不会大闹一场，它只是默默融进村民的肠胃和骨骼，支持他们闹世事：土地改革，引漳入林，改革开放……它又如一只冷静的眼睛，看天高云淡，看人间良善。乌飞兔走，日月如梭，楼盘越来越高，水位越来越低，水井、水泵、自来水，赶集似的进入农家，小泉呢，功成身退，隐入烟尘。不求回报、无私奉献几十年的小泉，当然亦有“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的豁达与坦然。
古人云：“春至时和，花尚铺一段好色，鸟且啭几句好音”，这不正是小泉的写照吗？我突然觉得不只是一眼小泉，它如同故乡的人，它是故乡的宝，它有生命、有智慧、时不我待、奋发有为。一眼清泉，一个物件，曾恩泽过我们，就能使人如此怀念它，何况那些在艰难困苦中不计报酬帮助过我们的人呢？他们美好的品德给人留下的影响将会更加深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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