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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首发】作者 | 刘银全
我出生于太行山东麓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家境十分贫穷。1939年父亲被国民党抓了壮丁后，撇下母亲、姐姐和我，生活更是雪上加霜，三口人相依为命，那时是在针尖上苦度时光的。
为了生存，母亲贪黑起五更做布鞋、纳鞋垫，到县里卖，换些吃食。久而久之，练就了母亲精巧的手工，以至于后来成为全村数一数二高明的手艺人。在战争年代，母亲组织了一部分能工巧手的妇女做军鞋和鞋垫，还在鞋垫上用红、绿、黄线绣上“抗战必胜”“打倒日本鬼子”“解放全中国”的字样，很受欢迎。被区、县政府选为模范，受到了各级政府的表彰和奖励。
在做好支前任务的同时，一家人的夹鞋、棉鞋都是母亲一针一线缝制的。9岁时我上了小学，在学校常看到其他同学的鞋子，不是底破就是帮坏，脚趾都从破口处露了出来，影响美观不说，到了冬天还容易冻脚。但母亲为我缝制的布鞋，从来没有破过。于是老师就领着同学们看我结实的鞋子，边看边说：“鞋底多厚，针脚多密、多均匀，纳的多整齐，你娘手艺真好。”听了夸奖母亲的话，我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了。
记忆中，母亲总有纳不完的鞋底。在街头，三五人凑一起，或到邻居家串门，再后来到生产队上工，利用闲暇时间，忙里偷闲地飞针走线。由于母亲手艺娴熟，做出来的布鞋精致绝伦，常引得邻居、亲戚慕名来找母亲请教，母亲总是不厌其烦，耐心细致的教他们纳底做鞋。冬夜，母亲将我安顿好后，就在黄楝油长嘴灯下赶做棉鞋，时不时扭过头来，怜爱地看我一眼，伸手替我和姐姐掖掖被角。有时，我催她睡觉，母亲总会说：“一会儿就完了。”
在我大娘家的堂哥结婚时，母亲给堂哥、堂嫂一气做了六双千层底鞋。嫂子从小失去了母亲，是穿着表姐们的旧鞋度过童年的。当时，虽然已不是特别需要布鞋的年代，但堂嫂还是把脸贴在崭新的鞋面上，幸福地哭了，因为从此她有了婶娘。姐姐结婚时，母亲给姐夫做了两双新布鞋，姐夫感叹道：“这么好的鞋，怎么舍得穿啊！”姐夫就傻傻地笑了，脸上洋溢着满满的幸福。母亲说：“傻孩子，穿破了娘再给你做”。母亲在世时常对我说：“我要趁着现在眼还管用，手好使唤，趁早多给你们做几双布鞋。”我劝母亲不要这样想，做鞋太累，再说一双布鞋能穿几年哩！母亲摇摇头说：“闲着也是闲着，等我不在了，想让娘做也做不成了。”说得我心酸不已，眼里满含泪水，决定在母亲有生之年，好好地孝顺她老人家。
母亲纳的鞋底、做的布鞋手艺非凡，式样繁多。有长脸鞋、双脸鞋；有夹鞋、有棉鞋；夏季还有布凉鞋；有千层底，也有单厚底；鞋面有华达呢或直供呢。女孩子就不同了，鞋面大部分是红、绿等色彩，在前方或左右绣有花朵，十分美观，人见人爱人夸奖。
改革开放以来，随着社会的发展，人民生活水平日益提高，皮鞋、运动鞋、休闲鞋等各式各类的鞋子铺天盖地，极大的方便了人们的生活。但我最钟情的还是布鞋，即便平时买鞋穿也是布鞋，从来不穿皮鞋和其他的鞋子，以至于有一位同志说我是“布鞋干部”；还有一位同志说：“你挣的钱又不少，就舍不得买双皮鞋穿吗？”我回答说，那倒不是。我穿布鞋已多年，布鞋透气性好，穿上随和，没有脚气，不捂脚，对脚有很大好处。最根本的还是穿上布鞋，无论走到哪里，都能感受到母亲对儿子的疼爱，也是对至爱母亲深切的念想，这种情愫独一无二，亘古不变，是他人永远无法体会的。
母亲离开我已有51个年头，老人临终前给我留下了10双布鞋。几十年间，无论到哪里工作，我都带在身边，平时也舍不得穿。只是隔三差五穿一双，到现在已穿了8双，还有两双。这两双母亲亲手缝制的布鞋，不仅是母亲惜儿的遗物，也夹杂着孩儿对母亲的怀念，更是当今社会教育子孙的好教材，至今完好地保存着。
一辈子辛勤劳作的母亲，将她对亲人、子女的爱，一针一线地缝制在布鞋上。每当想到“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时，我的脑海中都会掠过冬夜里母亲在油灯下飞针走线的侧影，那么慈祥从容，那么温馨美丽。
我现年已是80岁的耄耋老人了，每当看到母亲给我做的布鞋，总会想起和母亲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沉浸在往事的追忆中，时而欣喜，时而感伤。此刻，抱着母亲留给我的布鞋，倚坐窗前，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对慈母的强烈思念，只有自己才能感受，也只能自己去感受。母亲走了，在另一个世界延续着特有的生活状态。
母亲没走，永远陪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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