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期《奉天：原创散文》作者:雷思宇 苔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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苔花

文/ 雷思宇（湖南）

“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手机里响起的这首歌让我突然想起那个孩子。若是以人比花，他大约算是一朵苔花。米粒般大小，无色无香，生于犄角旮旯，不知何时盛放，更不知那一日便消没了它的踪迹。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是冬日的一个早晨。幼儿园里叽叽喳喳，勃勃生机。我正站在讲台上，使尽浑身解数来吸引这群萌宝们的注意。玩游戏的过程中，有一个孩子总是犯错。我一次次走下讲台，用两根手指，分别轻戳孩子的两颊，嘴里念叨：“错了就要嘟嘟脸。”那是一个单独坐在一隅的孩子，胡乱地套着几件衣服，大大小小，不甚合身，污渍明显，脸上挂着鼻涕，不住地吸，却也不知道擦一擦。红扑扑的小脸蛋上漾着天真的笑意，像是非常热衷于与我互动，眉眼弯弯，开心极了的样子。

后来才知道，他的父母皆是智力有障碍者，不知如何有了他，又该如何教养他？他，又真的有被教育的可能吗？我忍不住叹息。

再次见到他的时候是一年级了。我从教学楼前经过，准备往食堂去。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小炮弹般的身影冲过来，紧紧拉着我的手，声音里满是欣喜：“嘟嘟脸老师。”是了，只有他，才会这样称呼我。大约只记得我曾经一次次温柔地戳着他的脸颊，“嘟嘟脸”惩罚他。我的心头一动，回身握住他的小手，摸摸他的头，开心地回答一句“哎，你好!”阳光明媚，撒在他的脸上，不知怎么的，我们都笑的很开心。

二年级时，他的脖颈之间有时会系着一条红领巾，看到我时总要极为神气地向我行着少先队员队礼，哪怕隔得再远，总是会大声呼喊着“老师好!”，一定要等到我回头给他竖起大拇指，才略带羞涩地一溜烟儿跑开。

三年级，他上了英语课，最简单的“Hello！”天天挂在嘴边，热情洋溢地和我打招呼，他念得极有滋味，心满意足的样子。偶然有一次遇到他和妈妈在一起。他脸上有着极为温柔的笑意，像是春日毛茸茸太阳。他妈妈高兴地从商店走出来，拆开一包零食，急急地就往儿子嘴里塞。他拉住妈妈的手，极其耐心地说着什么，同时蹲下身去把掉在地上的包装袋扔进垃圾桶。然后才转身，开心地张大嘴吃着妈妈递来的零食，也拿起喂到妈妈嘴里。两个人吃的那样香甜，仿佛这世间，已经没有别的更幸福的事情了。

四年级的他，仿佛长大了不少，看见我还是很开心，轻轻碰碰我的胳膊肘，熟络地问我：“Molly，你干嘛去呀？”我也很认真地回答他：“去教室上课呀！”然后很严肃地告诉他：“要上课了，赶快回教室，不准迟到呦！”他会认认真真地点头答应，然后立马加速往教室跑去。他不再追着同学打闹，反而很喜欢蹲在花园里笑眯眯地看看花草出神。或者和一年级小朋友手拉手玩游戏。他的脸上常常是满足，温暖的笑容。偶尔有叔叔来学校看他，他总是拉着叔叔的手，叽叽喳喳地说着学校的所见所闻，也会非常认真地问叔叔工作累不累，辛不辛苦等等，最后总是要依依不舍地把叔叔送出校门边，开心地拿过叔叔给的零花钱去商店买上喜欢的零食，塞进口袋，蹦蹦跳跳地回家和妈妈分享。路上遇到我提着重物，他总是抢着去拿，大大咧咧地说着“不用谢，不用谢！”小小的身影走得步伐稳健，回过头时，那清澈的眼眸中总是伴随着温暖的笑意。

他做的一切是那么纯粹，单纯地对每一个接近他，对他好的人还以满满的善意。我的善意被无限放大，一滴水的恩惠，他选择了以一条小溪的欢畅来回报。我看到他在校园里一点点成长，一点点改变，心中无限温暖感动，这孩子，在校园里，在爱的教育里，已然开始脱胎换骨。

突然得知他重病意外去世的消息的那天，我愣着呆坐半天，这消息仿佛有千斤重，沉甸甸地压着我站不起身，心中泛起苦涩与悲痛。这样不幸的一个孩子，连命运都要把他遗忘了吗？

后来，他家里去了很多老师领导慰问，大家脸上有惋惜与悲伤，眼角有晶莹的泪。不知是谁叹息一声，开始讲起了他的故事。言语之间，他的形象再次鲜活灵动起来。过往的一幕幕在我的眼前闪现，记忆里他红彤彤的小脸上洋溢着天真温暖的笑容……原来，他有那么多美好的故事，原来他有着那么多惊人的转变，原来，他曾被这样多的人感怀念想。我的泪，终于潸然而下，却不再仅仅是悲伤。

若是以人比花，他大约算是一朵苔花。米粒般大小，无色无香，生于犄角旮旯，但是一朝得受雨露阳光，便竭力生长，一旦盛放，那样的光明与温暖，便让人永远不能忘怀。

雷思宇，女，大学本科毕业，双学历(英语和汉语言文学)。勤奋好学，治学严谨。教育教学颇有成效，多次受到学校和当地政府的表彰。在市级以上刊物发表学术论文多篇。爱好文学创作，文笔细腻，勤走笔端，有多篇拙文获奖。发表力作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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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奉天》2022年春季刊暨总第十七期征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