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秀：竹林七贤之同学甲

向秀真是跑龙套的命

向秀小传

向秀(约227年-272年)，字子期，河内怀县人。魏晋竹林七贤之一。向秀雅好读书，与嵇康、吕安等人相善，隐居不仕。景元四年(263年)嵇康、吕安被司马氏害死后，向秀被迫出仕，任散骑侍郎、黄门散骑常侍、散骑常侍等职。喜老庄之学，曾注《庄子》，未成即逝，郭象承其《庄子》余绪，成书《庄子注》三十三篇。

01

　　古人温柔敦厚，却凡事爱拔头筹，状元是读书人的专利，不是人人都有这等福分，那就推而广之，贩夫走卒，引车卖浆卖者流，七十二行，行行都要弄出个状元，如此这般折腾，才算出一口鸟气。

　　向秀却反其道而行之。魏晋时代，风骨比性命更重要，竹林七贤，峨冠博带，衣袂飘飘。

　　嵇康狂放、阮籍隐晦、山涛油滑、王戎悭吝、阮咸旷达、刘伶放浪，这几个人，大都喜欢临水照花，顾影自怜，举手投足，明星范儿十足。

　　

　　

　　独有向秀，虽混迹七贤，却更象竹林学校的同学甲，低调谦和，从不显山露水，只远远地躲在一边，观看那些成为一线演员的同学表演。

　　

　　偶尔，他也和观众一起鼓鼓掌，晒晒花边，然后悄然离去。不戴墨镜，不化扮，也没有人会认出他。

02

　　向秀如此低调，倒不是自身条件差，星光不够。恰恰相反，向秀是享受国家津贴的专家，魏晋尚清谈、走偏锋，经典“三玄”—— 《庄子》、《周易》、《老子》，向秀注解的就有二部。　　

　　也不是和同学们关系不好。山涛是他的老乡，也是竹林沙龙的主持人，直接把他引进圈子里。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更何况还是同道兼伯乐？这份情，他刻骨铭心。

　　向秀和竹林一哥嵇康感情也很深，嵇康喜欢打铁，向秀就坐在他身边拉风箱，话家常。嵇康掌锤，潮起潮落；向秀鼓风，风起云涌。

　

　　他们锻造的不仅是钢铁，更是友情。不过，向秀见证的不仅有彩虹，更有风雨，嵇康冷落盛礼造访的权臣钟会，向秀便担心了好久。

　　向秀和吕安交情也不浅。吕安是嵇康的朋友，当然也是向秀的。吕同学喜欢当农场主，莳花种菜，向秀偶尔也去锄草施肥，顺便打打牙祭。

　　不过，在和这些同学交往时，向秀总是有意地避开什么，比如媒体、比如镁光灯，比如鲜花，比如掌声。

03

　　向秀知道，这个舞台不属于他，他的舞台，不在这里，而是在煌煌经典巨著里。他是实力派，不需炒作，做学问得沉下心来。

　　而如止水的心境，映照那些高蹈的同学，才是一个完美的竹林组合，为此，向秀甘心情愿当绿叶。

　　当然，向秀知道，他们虽然舞台不同，但旨趣却一，都希望恣情尽性，活出一个真实的自我，这是竹林组合的底线。

　　不久，由于钟会构陷，嵇康和吕安都被司马氏杀害。只留下向秀，孤独地活着。活着的向秀噤若寒蝉，本来就低调，现在只能低到尘埃里，在尘埃里开出花来。

　　于是，他只能转身，按当权者的旨意，从隐士走向仕途。

　　当文帝得意地问他：“闻有箕山之志，何以在此？”

　　向秀只能违心地回答：“以为巢许猖介之士，未达尧心，岂足多慕。”

04

　　

　　主角谢幕，向秀被迫仓促登台。只是官场中，他仍是一个官人甲的姿态：做官不做事。官不得不做，事却可做可不做。

　　不做事的向秀只专注于一件事，那就是做书蠹，畅游《庄子》和《周易》。

　　学问是一泓清泉，洗涤尘垢；是一方净土，供他栖居。只有在古书里，他才不是路人甲，他才是真实的向秀，一个劫后余生的幸存者、一个敢痛敢爱敢恨的书生、一个大彻大悟宁静淡泊的智者。

　　

　　不过，虽混迹官场，向秀却忘不了曾经的竹林。一日，向秀过嵇康旧居，听邻人吹笛，感慨万端。随做《思旧赋》以谴郁怀，竟意外蜚声文坛，大有一枝独秀之意。

　　只是此文虽是名篇，却是为主角嵇康立传，文学史上，向秀仍然是只是文人甲，倒是嵇康，在死后又火了一把。

05

　　后来，向秀干脆闭门谢客，专心做学问。只是造化弄人，《庄子注》尚有两篇还未完稿，向秀就去世了。

　　向秀去世后，郭象及时出现了。此人也好清谈、好老庄，只是更好走捷径，好表演秀。他扒拉扒拉向秀的遗稿，左手剪刀，右手浆糊，一阵忙活，就毫不客气地署上自己的大名。

　　这样，《庄子注》这本煌煌巨著，作者只是郭象，没向秀什么事了。

　　不过，历史终会还向秀一个公道：他才是庄子注的奠基者，而郭象，仅仅是站在他的肩上，如此而已。

　　同学甲、官人甲、文人甲、路人甲……向秀真是跑龙套的命。

　　只是，比比那些丧命辱身的主角儿，向秀还是幸福得多，至少这龙套他跑得不赖，跑得有声有色，恰到好处，既保全了性命，又保全了真心。

　　跑龙套跑出这等境界，看来，向秀的演技的确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