怏怏三命
文 ▏稻农
【通鉴】前257年12月，秦昭王使使者赐之剑，白起遂自杀。前143年八月，周亚夫下狱，因不食五日，呕血而死。【眉批闲话】怏怏:不满、不快的样子。文臣怏怏不乐，尚可;名将怏怏不乐，致命。《史记》载三怏怏者，皆致命，叙事较《通鉴》更为详细。【白起：三召三辞】 《史记白起列传》:秦昭王49年正月，王陵攻邯郸，少利。武安君病愈，秦王欲使武安君代陵将。武安不听。(一召一辞)其后，秦王自命，不行；乃使应侯请之，武安君终辞不肯行，遂称病。(二召二辞)秦王使王龁代陵将，八、九月围邯郸，不能拔。楚使春申君及魏公子将兵数十万攻秦军，秦军多失亡。武安君言曰：“秦不听臣计，今如何矣！”秦王闻之，怒，强起武安君，武安君遂称病笃。应侯请之，不起。(三召三辞)居三月，诸侯供秦军急，秦军数却，使者日至。秦王乃使人遣白起，不得留咸阳中。武安君既行，出咸阳西门十里，至杜邮。秦昭王与应侯群臣议曰：“白起之迁，其意尚怏怏不服，有余言。”秦王乃使使者赐之剑，自裁。武安君引剑，遂自杀。武安君之死也，以秦昭王五十年十一月。死而非其罪，秦人怜之，乡邑皆祭祀焉。【韩信：畏恶其能】《史记淮阴侯列传》:信知汉王畏恶其能，常称病不朝从。信由此日夜怨望，居常鞅鞅(通:怏怏)，羞与绛、灌等列。信尝过樊将军哙，哙跪拜送迎，言称臣，日：“大王乃肯临臣!”信出门，笑曰：“生乃与哙等为伍!”吕后乃与萧相国谋，诈令人从上所来，言豨已得死，列侯群臣皆贺。相国绐信曰：“虽疾，彊入贺。”信入，吕后使武士缚信，斩之长乐锺室。信方斩，曰：“吾悔不用蒯通之计，乃为兒女子所诈，岂非天哉！”遂夷信三族。【周亚夫：非少主臣】《史记条侯周勃世家》：景帝居禁中，召条侯，赐食。独置大胾，无切肉，又不置箸。条侯心不平，顾谓尚席取箸。景帝视而笑曰：“此不足君所乎？”条侯免冠谢。上起，条侯因趋出。景帝以目送之，曰：“此怏怏者非少主臣也！”居无何，条侯子为父买工官尚方甲盾五百被可以葬者。取庸苦之，不予钱。庸知其盗买县官器，怒而上变告子，事连污条侯。书既闻上，上下吏。吏薄责条侯，条侯不对。景帝骂之曰：“吾不用也。”召诣廷尉。廷尉责曰：“君侯欲反邪？”亚夫曰：“臣所买器，乃葬器也，何谓反邪？”吏曰：“君侯纵不反地上，即欲反地下耳。”吏侵之益急。初，吏捕条侯，条侯欲自杀，夫人止之，以故不得死，遂入廷尉。因不食五日，呕血而死。国除。【邓艾受诛】三国邓艾破蜀，朝庭褒奖，其文曰：兵不逾时，战不终日，云彻席卷，荡定巴蜀。虽白起破强楚，韩信克劲赵，吴汉擒子阳，亚夫灭七国，计功论美，不足比勋。《三国志魏书·王毋丘诸葛邓钟传》：钟会、胡烈、师纂等皆白艾所作悖逆，变衅已结。诏书槛车征艾，艾父子既囚，钟会至成都。先送艾，然后作乱。会已死。艾本营将士追出艾槛车，迎还。瓘遣田续等讨艾，遇于绵竹西，斩之。子忠与艾惧死，余子在洛阳者悉诛。《魏氏春秋》：邓艾受诛，仰天叹曰：“艾忠臣也，一至此乎！白起之酷，复见于今日矣。”段灼疏理其实，文曰：邓艾功成名就，应当书写竹帛，留芳万世，岂料忠而受诛，信而见疑，头悬马市，诸子并斩，见者垂泣，闻者叹息。昔秦民怜白起之无罪，吴人伤子胥之冤酷，皆为立祠。【岂容怏怏】四人皆功高难追，白起、韩信、周亚夫之死，次第50余年。邓艾死于264年，已400年后事。然白起三召三辞，夺爵免武安君为士兵，老病迁谪，秦昭王犹议其意尚怏怏不服。韩信怏怏，为贬淮阴侯，已知上畏恶其能，兔死狗烹，不死难安。周亚夫出将入相，怏怏却是不知景帝赐大胾不赐箸，在预谋身后计，此非少主臣也，不死孰可制之？汉杀功臣，在数难逃。但无论战前战后，秦杀名将不多，武安是个特例，个人因素居多。长平战后，将相失和，是表层诱因。邯郸战急，正用人之际，昭王不会轻易杀将。然三召三辞，已属张狂拒命，则外战愈急，秦王愈怒，武安愈危，一贬二迁三赐剑。后世史家但议范睢嫉功，谗谋武安致死。讳言赐剑武安者，昭王也;昭王亦属明君圣主雄才大略者流，非范睢可左右。其实，致武安命者，非范睢也，亦非昭王也，乃武安自裁耳。武将大多有个性，没有个性，不成名将。象卫青，不多。可惜，长于谋战，短于谋国，拙于谋身，名将大多致命在不懂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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