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不大大小车车，灰毛驴驴拉，一辈子也没有坐过好车马……”这是小时候很熟悉的山西民歌。据说，某家办丧事，因为没有给吹鼓手吃好，所以，孝子们拖着灵柩逶迤在大街上时，吹鼓手吹的调调就是这“毛驴拉车”。不过，我揣摩驴最初的作用是拉磨，“驴”字是 “马+户”，“户”就是房子，村民安磨的房都比较小，俗话说“人高马大”，狭小的磨道里马走不开，最好用的就是驴。但犟牛倔驴，驴的脾气很倔，“倔”是“人+屈”，驴心不甘在直径不到两米的小圈子里周而复始地转圈圈，人就给驴戴上破布做的“捂眼”，驴自己摘不下来，没法左顾右盼，只好一往无前地行进，终屈于人。拉磨的驴还不准随地大小便，一旦内急就会被主人骂道：懒驴上磨屎尿多。不过，这句詈语用在人身上时也不少。
驴很受人们的虐待和侮辱，尽管这么委屈，似乎村人对它没多少好感，经常骂它蠢驴、瞎驴；村人同情心似乎更多地倾向了牛和马，驴固然力量不如牛，相貌不如马，但若论力量至少比狗大，论相貌起码比猪强，但村人似乎宁可同情猪和狗，也不同情毛驴。村人若要感到自个儿吃苦受累了，就说一天到晚当牛做马，没人说当驴做马；若是感到自个儿吃得不好，就说吃得猪狗食，没人说吃得连驴都不如。文人也跟着起哄，要是驴不满侮辱，尥一下蹄子，就被认定缺乏修养，连尥三下蹄子，就被嘲笑为没能耐，被老虎吃掉活该。元代的著名杂剧《窦娥冤》中那个专想毒死窦娥婆婆、霸占窦娥，却反而毒死自己老子的坏小子，剧作者关汉卿偏给他起了个名叫“张驴儿”，这不明摆着给驴身上泼脏水吗！
苇泊小学邻舍就是一队的驴圈。经常有驴拴在操场边的树上晒太阳，时不时地就地滚几个来回，打几个喷嚏。孩孩们好奇，问问老师，得到最科学的回答是：你躺在炕上怎么要翻身？当下顿悟：炕上翻身是睡手不好，看来驴也比较率性，睡手不好。那时候很喜欢看给驴挂掌。这时驴被拴在木桩上，四个蹄子依次被上掌的铁匠搬起来，搁在自个儿腿上，用一把锋利的弯刀削过来削过去，好像削脚掌的死皮，然后再把弯弯的驴蹄铁咔咔地砸进驴蹄中。记忆中的驴虽然也扎挣，但又似乎很通情达理，表情淡定，配合铁匠给自己挂掌，挂了掌就等于穿上了鞋，走在石板路上似乎在跳踢踏舞。孩孩们总是琢磨自己脚底板扎根刺都疼得走不了路，驴蹄中刺进那么长的铁钉不疼吗？想想自己穿母亲做的布鞋，又是鞋楦撑，又是鞋拔子提，硬生生把脚挤压进去，脚疼得走路都是慢三。
小时候很羡慕赶大车的车把式，那时大队赶大车的把式就像今天开奥迪的师傅，长鞭一甩，叭的一声，那扬鬃奋蹄的几匹马就老老实实听他指挥，牛人一个。就是队里赶驴驴车的把式，感觉也像开着夏利。驴驴车往地里送粪，车把式一会儿“驾、驾……”，一会儿“吁、吁……”，一会儿“稍、稍……”，毛驴对这种神秘的语言心领神会，偶尔才会仰起脖子“呃……呃……”地呼应几声，像晨练喊嗓子的一样，粗粗的鼻孔里还配合着喷出两道白气，冷不丁地吓人一跳。古人说“驴鸣似哭，马嘶似笑”，驴那毛茸茸的长脸上特别喜欢玩那种叫“深沉”的表情。孩孩们常常趁喂驴的饲养员极元老汉不在，悄悄把拴在牲口棚的驴牵出来，骑到驴背上兜几圈过过瘾。那时候擅长骑驴的张果老、阿凡提都不出名，出名的是骑着毛驴去见毛主席的库尔班大叔，有一首《库尔班大叔你上哪》的歌到处传唱。
苇泊村对面的凤凰垴尽是蚰蜒小道，驴驴车上不去，驴就要驮粪了。给毛驴备上鞍，一副“驴驮”，即两个背篓形状的驮篓，中间用两条弓形的“驮距”连接为一体。“驮距”搭在鞍子上后，两边的驮头就可以装粪了。卸粪的时候要扳住一头的驮篓，用劲猛地一掀，装满粪的驴驮就掀下来了。我那时虽然上学，其实有名无实，每天早晨、每个周日都要跟着队里劳动挣工分，经常跟着先保赶着队里两匹马两头驴送粪。那时个低力小，不能也不敢给马卸粪，只能给驴去卸，最初几次卸粪，每次都把驴推了几个趔趄，驴驮也没掀下来，先保常笑笑说：你闪上点劲怕甚了。
曾几何时，连村里的马路上跑的都是小汽车了，再也见不到毛驴和驴驴车了。但城里人对驴的感情似乎发生了变化，自助旅行者称自己为“驴友”，新浪旅行论坛被网友称为“驴坛”，大概“驴友”与“旅游”谐音，何况驴也吃苦耐劳，自助旅游者背个大旅行包爬山，累得像驴一样呼哧呼哧大喘气，一脸的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很合驴那捉摸不定的表情。不过，现在的连村里的孩孩们恐怕也分不清驴，马，骡子之间的区别和关系了，要想再见见驴，估摸以后得上动物园里去了。
世界有个美国，中国有个苇泊！
与其羡慕美国，不如关注苇泊！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