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前，农村人做卖鞋
文/同龄人
也许有人会问，做鞋就是做鞋，卖鞋就是卖鞋，连在一起应该说“做卖鞋”，怎么说是“做卖鞋”呢？二者的区别在：“做鞋卖”是把做好的鞋拿到集市上去卖，没有特定的买方，其规格式样颜色质量等全由卖方自定；而“做鞋卖”是有特定的买方，其规格式样颜色质量等都由买方说了算。原来这里面有一段故事。在我七、八岁的时候，大概是1956年前后，我们马集街上的供销合作社收购手工做的布鞋。一些针线活比较好的农村妇女，就按照供销社的规格要求做鞋，做好后再卖给供销社。我记得当时都说是“做卖鞋”，就是专门做卖给供销社的鞋。做卖鞋和为自家人做鞋也不一样。给自家大人小孩做鞋，只要用麻绳量一下每个人脚的长度就行了，脚的胖瘦一看便知，从来不论什么尺码。而供销社收购的布鞋是男式的，38至44码的。收购时验收符合规格的鞋，随时打上鞋码，分别打包运走。听大人说是送给部队的。
那时候，我的母亲就做卖鞋，所以对于这件事我记忆犹新。做鞋的准备工作有三项：一是买布和麻。供销社收购的布鞋要求鞋帮是青布做鞋面，白布做鞋里，中间夹一层栲子。青（黑色）布是丽芙尼（一种布的名称，也叫大公尼；另有一种青布叫小公尼，又叫直贡尼）的，白布是比较结实的白洋布，这两样布必须是从供销社买来的。要求鞋底用四层栲子，白洋布包底沿边。买麻也要挑颜色亮、质量好的，打成麻绳才能粗细一致，并且韧性较强。总而言之，必须有质量好的原料才能做出质量好的布鞋来。
二是打栲子。打栲子的原料是旧布和面粉，工具是木板。我母亲从家里找一些旧的被里被面被单子和旧衣服，撕成块洗好晒干，再用面粉打一盆浆糊，在案板上打栲子。先在案板上抹一层浆糊贴上一层旧布，再抹一层浆糊再贴上一层旧布，最后在上面涂抹一层浆糊，一共是两层旧布抹三层浆糊。然后把案板放在太阳地晒干后，揭下来就是一大块栲子。
三是打麻绳。打麻绳的工具是牛锤子。牛锤子是用牛的一根骨头（约有25厘米长）和一节竹子（粗细长短象一根铅笔）做的；在牛骨头的正中间钻一个眼，竹子要回头向下垂直安在眼里，这样竹子结节上的两个杈也向下；把麻绳头系在竹子上，两个杈就自然挡住了麻绳头不得滑掉；然后旋转牛骨头，就能打麻绳了。打麻绳时，先把麻撕成麻苉子搭在肩膀上，左手上扬提着麻绳上头，右手边添麻苉子边旋转牛锤子，把麻苉子打成麻绳经子，缠成麻经团放下。然后，根据需要再把麻经子打成两股或者三股的麻绳。纳鞋底用两股的麻绳，上鞋用三股的麻绳。
各项准备工作做好以后，正式开始做鞋。做鞋要先按照鞋样子，把鞋面布、鞋里布和栲子剪裁好。鞋样子是用黄色虎皮纸做成的鞋帮、鞋底尺码样式，是成品的规格。裁剪者不是简单的照葫芦画瓢，而要适度放宽一点以便于缝制。这个适度很难掌握，弄不好会浪费布料甚至作废，所以只有少数人能够熟练掌握这项技术。当时，我的一些婶子、大娘都来找我母亲剪裁布和栲子，然后自己纳鞋帮、鞋底。纳鞋帮是用黑线把鞋面鞋里夹一层栲子订在一起，要求针眼小而匀实，外观一条线不弯弯曲曲的。用麻绳纳鞋底的手劲要均匀，针眼的大小、间距、行距要保持一致，形成横看、竖看、斜看都成行。最后一步是上鞋，就是把鞋帮用麻绳订在鞋底上。上鞋也是一项技术活、门面活。上的好了，鞋子符合尺码、美观大方，穿在脚上舒服；上的不好扭七别八，很难看，到供销社卖不掉。所以这最后一关，有一些人也要请我母亲代劳。我母亲能够义务为街坊邻居做点事情，感到很快乐！
为了让我的母亲一心一意做卖鞋，我的奶奶不仅包揽全家八口人（祖父母、父母亲和我们兄弟姊妹四个，我的叔叔参加志愿军去了朝鲜）的家务活，而且还忙中抽闲打栲子、打麻绳。冬天的晚上，全家点一个小煤油灯，妈妈纳鞋帮、鞋底，奶奶打麻绳，我们小孩在旁边玩，玩睏了就睡觉，不知道妈妈和奶奶熬夜干到什么时间？她们为了把日子过得好一点而辛勤地劳作着。
我的母亲心灵手巧，得益于她的出身。我的姥姥家住在渔沟后街，实行农业合作化和工商业联营之前，我姥姥和我大舅开果子店，前店后坊做果子、卖果子，家庭比较富裕。我的母亲算不上大家闺秀，也是小家碧玉, 虽然未曾上学识字，但是学得一手针线活。我们兄弟姊妹小时候，妈妈给我们做的新衣服或者缝缝补补的旧衣服，穿在身上都让小同学、小伙伴们羡慕。我记得，妈妈给我的两个妹妹做绣花鞋，给哥哥和我做割花鞋。做割花鞋，就是把两个鞋帮面对面，用红线密密麻麻地缝在一起，中间留点缝隙，然后用刀从缝隙处割开，在鞋的前面形成两边对称的、八字形宽树叶状的红花。我穿在脚上可臭美了！写到这时，忽然有一首古诗在我的脑海中浮现，特录于后，籍此以表心迹。
游子吟
（唐）孟郊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作者： 马香俊;灵璧县科学技术协会退休干部；安徽省散文家协会会员，灵璧家园网资深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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